热风中，梦也明亮

午后三点，热浪开始扭曲视线。柏油马路软得像块黑糖糕，踩上去几乎要留下脚印。我站在树荫下等公交，看见对面冷饮店门口的小狗吐着舌头，粉红的舌头在阳光下像片融化的草莓冰。

蝉鸣声突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像是抗议这无止境的酷热。老槐树上的叶子蔫蔫地打着卷，边缘已经泛黄，却仍尽职地投下一片阴影。树下的象棋摊照常开张，老爷子们摇着蒲扇，时不时用毛巾擦一把脸上的汗珠，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响比平日更沉闷些。

巷子口的冰棍摊生意正好。穿红裙子的小姑娘踮着脚，在冰柜前犹豫了五分钟，最后选了支橘子味的。她迫不及待撕开包装纸，舌尖碰到冰棍的瞬间眯起了眼睛，那表情比吃到山珍海味还幸福。融化的糖水滴在她的小凉鞋上，引来几只蚂蚁围着打转。

我拐进常去的那家书店。冷气开得很足，玻璃门上凝着一层水雾。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校服的男生，面前摊着本物理习题集，眼睛却盯着窗外发呆。阳光透过他的玻璃杯，在桌上投下一道晃动的彩虹，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在习题集上晕开一个小圆点。

傍晚的热风最是粘人。它裹着烧烤摊的油烟、行道树的花粉、还有不知谁家飘来的沐浴露香气，一个劲儿往人怀里钻。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见晚霞把西边的天空烧得通红，云朵边缘金灿灿的，像烤得正好的吐司边。

小区游泳池里挤满了人。孩子们套着游泳圈扑腾，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如同碎金。有个戴草帽的老太太独自在浅水区来回走动，水面刚没过她的膝盖，却让她笑得像个第一次踩浪花的孩子。

入夜后，热浪仍未退去。我躺在凉席上，听见楼下纳凉的人们摇着扇子闲聊。他们的方言混着蝉鸣，竟有几分像异国的民谣。天花板上的吊扇转出一圈圈光影，我盯着看久了，恍惚回到小时候在外婆家的夏天。

凌晨时分，一阵凉风终于撩开窗帘。月光趁机溜进来，在地板上画了道银色的线。远处传来火车鸣笛，那声音穿过热浪，竟显得格外清澈。我在这声响中闭上眼睛，梦里全是明亮的碎片：冰棍的甜，泳池的蓝，晚霞的红，还有那支在习题集上化开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