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初夏的花海

五月的风裹着花香撞入怀中时，整片山坡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加冕礼。野蔷薇给每块岩石都披上了锦缎，金银花的藤蔓爬满老树枯枝，像是给沧桑的手指戴上了镂空银戒。

我踩着松软的泥土往坡上走，草尖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忽有一阵风过，成千上万的花瓣同时颤动，那声响比最轻的耳语还要细碎，却惊起了灌木丛里的画眉。鸟儿扑棱棱飞向蓝天时，翅膀扇落一串淡紫色的桐花。

花海深处藏着一条小溪。水面漂着柳絮与落花，阳光透过树隙照下来，将流水染成琥珀色。我蹲下来洗手，惊动了正在饮水的一对蝴蝶。它们绕着我飞了三圈，翅膀上的眼斑在明暗间闪烁，最后停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叠合着翅膀，像朵会呼吸的花。

转过山脊，眼前突然豁然开朗。漫山遍野的矢车菊正开得恣意，蓝色的浪涛一直涌到天际线。花丛中有几个移动的草帽，是早起采茶的农妇。她们腰间别的竹篓里，新茶与野花混在一起，连劳作都染上了诗意。

正午的阳光变得炽烈，花香也愈发浓郁。不同种类的芬芳在热浪中交融：野薄荷的清凉，山茱萸的甜腻，迷迭香的苦涩，还有不知名野花散发出的，类似熟透杏子的暖香。这些气味织成看不见的网，粘住了路过的每一只蜜蜂。

我在一株老梨树下小憩。树干上爬满忍冬，白花与黄花相间，宛如缀满珠宝的腰带。树荫里散落着细碎的光斑，有只花栗鼠抱着橡果经过，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我的鞋尖。远处传来牧童的短笛声，调子简单得近乎天真，却与眼前的花海无比相称。

日头西斜时，山路上多了归家的羊群。它们雪白的绒毛上沾着各色花瓣，像是刚从婚礼上归来。牧羊犬的吠声惊起了蒲公英，千百朵小伞在夕阳里飞舞，有些挂在了蜘蛛网上，将原本隐形的丝线变成了金丝银线。

暮色四合，花海渐渐褪去颜色。但夜来香已经准备好接棒，它们的花苞正在暮光中缓缓舒展。我循着香气下山，裤管上沾满草籽与花瓣，每一步都带着初夏的馈赠。月光亮起来时，整片山坡又换上了银白色的晚装——这是属于夜蛾的舞会，而白日的繁华，已经酿成了花蜜，封存在每一朵未眠的花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