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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洒青石巷,忆起童年长

2025-04-15
青石巷的雨,总是来得恰好。先是三两滴试探性地落在石板上,发出"嗒嗒"的清响,像老式座钟的秒针在走动。继而便密密地织成网,将整条巷子笼在湿漉漉的雾气里。我撑着黑布伞站在巷口,恍惚看见三十年前的自...

青石巷的雨,总是来得恰好。先是三两滴试探性地落在石板上,发出"嗒嗒"的清响,像老式座钟的秒针在走动。继而便密密地织成网,将整条巷子笼在湿漉漉的雾气里。我撑着黑布伞站在巷口,恍惚看见三十年前的自己,正赤脚跑过水光潋滟的石板路。

雨水在青石板上汇成细流,顺着岁月磨出的凹槽蜿蜒。这些石槽是几代人踩踏出来的,最深的那道在第三块石板中央——当年卖麦芽糖的老汉总在那里歇担子,他的扁担铁钩年复一年地凿着同一个位置。此刻雨水正灌满那道凹痕,倒映出灰蒙蒙的天空,俨然成了丈量时光的容器。

巷子中段那户人家的滴水檐最是热闹。雨水从鱼鳞瓦上奔流而下,在青石板上凿出整排小坑。童年时我们常在这里比赛纸船,那些用作业本折成的小船,载着半块橡皮或几粒瓜子仁,在湍急的"溪流"里沉浮。此刻雨水依旧,却再不见那些摇摇晃晃的船队,只有几片梧桐叶在漩涡里打转,像被遗弃的邮票。

雨水泡发了记忆里的气味。老宅门前的青苔经水一浸,散发出带着腥味的清香;谁家灶间飘出的柴火烟,被雨气压低,贴着地面游走;甚至隐约闻见童年最怕的艾草味——每到雨天,祖母总要烧艾团驱潮,那苦涩的烟味能钻进每道墙缝。此刻这些气息混在雨里,竟成了打开往事的钥匙。

拐角处的砖墙被雨水浸出深色痕迹,像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我伸手触摸那些斑驳,指尖传来微微的凉。墙根处一丛凤仙花沾了水珠,愈发红得耀眼。忽然记起这原是阿香家的山墙,她总在雨天把凤仙花瓣捣碎,给我们染红指甲。如今那些鲜红的指甲盖,早已随着阿香嫁去他乡而褪色,唯有这花一年复一年地红着。

雨中的声响最是勾人。水珠落在不同物件上,敲出不同的音调:铁皮雨棚是"咚咚"的鼓点,塑料脸盆是"噗噗"的闷响,而老槐树叶则是"沙沙"的私语。这些声音混在一起,竟成了天然的八音盒。我闭眼倾听,分明听见三十年前的童谣混在雨声里——"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

雨势渐小,巷尾传来"吱呀"开门声。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探出身来收衣服,她踮脚摘竹竿的模样,与记忆里的祖母重叠在一起。竹竿上的水珠簌簌落下,在石板上溅起细小的皇冠。老太太看见我,怔了怔,忽然笑道:"是阿明吧?都认不出了。"她眼角的皱纹里,蓄着与我祖母同样的慈祥。

天光乍现时,积水里倒映出零碎的蓝天。几个孩童追逐着跑过巷子,胶鞋踩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他们嬉闹着冲向小卖部,背影与当年的我们一般无二。店主还是那个谢顶的老伯,只是装糖果的玻璃罐换成了塑料筐。他弯腰给孩子们取零食时,我分明看见三十年前的自己,正踮着脚把硬币递上柜台。

雨停了。青石板上的水痕渐渐收干,唯有石缝里的积水还映着云影。这巷子像被雨水洗显的老照片,往事的轮廓越发清晰。我收起伞,听见童年正从每个湿漉漉的角落渗出来,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