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翻涌,心海激荡
天际线处突然裂开一道惨白的缝隙,雷声便从那伤口里倾泻而出。先是遥远的闷响,像巨人在云端翻身;继而愈发迫近,轰隆隆碾过城市上空,震得玻璃窗微微颤动。我站在二十三层的阳台上,看闪电如银蛇般在乌云间游走,每一次闪现都将整座城市照得通明。
雷声在城市峡谷中来回碰撞。它击中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被切割成碎片;它跌落在柏油路面上,又被车轮碾过;它穿过行道树的枝叶,被过滤成沙沙的细响。这些声音碎片最终汇聚成一股洪流,涌入我的耳蜗,在我的颅内掀起惊涛骇浪。
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砸在空调外机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雨水顺着玻璃幕墙奔流而下,将窗外的世界扭曲成抽象的水彩画。闪电再次劈开天空时,我看见对面写字楼里仍有零星的灯光,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
雷声越来越近,仿佛就炸响在头顶。我的太阳穴随之突突跳动,胸腔里的心脏正以反常的节奏撞击肋骨。这让我想起童年住在老房子的阁楼里,每逢雷雨夜,瓦片上的雨声就像千万只手指在敲打,而雷声则直接落在枕边。那时我会用被子蒙住头,数着心跳等待天明。
此刻的雷声却唤起另一种战栗。它不像童年记忆里那般可怖,反而带着某种原始的吸引力。当最新一记炸雷响起时,我竟不自觉地向前倾身,将手掌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雨水在窗外奔涌,倒映着闪电的影子,像一条条银色的河流。
楼下的十字路口,红绿灯在雨中变成模糊的色块。几个没带伞的行人缩在公交站台下,他们的身影被雨水溶解又重组。突然一道闪电直接击中远处的电视塔,蓝紫色的电光顺着钢架流窜,那一刻所有雨滴都变成了导体,整座城市仿佛浸泡在带电的溶液里。
雷声在此时达到顶峰。它不再是单一的轰鸣,而是层层叠叠的声浪,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我的耳膜承受着某种甜蜜的疼痛,就像潜水到深海时感受到的压力。奇怪的是,这种压迫感反而让思绪变得异常清晰——所有琐碎的烦恼都被雷声震碎,只剩下最本质的生存体验。
雨势渐缓时,雷声开始向远方退去。它变得低沉而绵长,像巨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城市重新浮现出来,带着被雨水洗刷过的清新。路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长长的倒影,积水里漂着几片被打落的树叶。
我松开贴在玻璃上的手掌,发现上面已经凝结了一层水雾。窗外的世界正在恢复平静,但胸腔里的轰鸣仍在持续。这场雷雨像一把钥匙,无意间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匣子——那里装着对自然的敬畏,对力量的渴望,以及对生命最原始的悸动。
远处又传来一记闷雷,这次听起来像是一声满足的叹息。云层间透出些许亮色,雨滴也变得稀疏。但我知道,那些被雷声唤醒的波澜,仍在我的心海里翻涌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