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织春,风声伴眠
春雨来了,悄悄地,不惊动任何人。先是三两滴试探性地落在窗棂上,继而便密密匝匝地织成一张网,将整个天地都笼在其中。我坐在窗前,看那雨丝斜斜地穿过灰蒙蒙的天空,像无数银针在绣一幅水墨长卷。
雨落在瓦上,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宛如古人弹奏古琴时的泛音。这声音初听单调,细品却有无穷变化。时而急促如马蹄踏过青石板,时而舒缓似老僧敲击木鱼。雨水顺着瓦沟流下,在屋檐前挂起一道透明的水帘。偶尔有风掠过,那水帘便摇曳起来,将窗外的景色折射得支离破碎。
院中的老槐树被雨水洗得发亮。树干上斑驳的苔藓吸足了水分,呈现出鲜活的翠绿色。树枝上鼓起一个个小包,那是新芽在积蓄力量。有几处性子急的,已经绽出嫩黄的尖角,在雨中微微颤动。树下积了一洼水,雨点打在上面,激起无数细小的水花,转眼又归于平静,倒映出摇晃的树影。
巷子里少有行人。偶尔有人撑伞经过,脚步声被雨水吸收了大半,只余下模糊的轮廓在雨幕中移动。倒是几个孩童不怕淋湿,穿着雨靴在水坑里蹦跳,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也不在意。他们的笑声穿透雨声传来,清脆得像是挂在檐角的风铃。
风渐渐大了。它穿过树梢时发出"沙沙"的响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竟谱出一支催眠曲。这风声不似冬日的呼啸那般凌厉,而是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温柔。它拂过窗棂的缝隙,发出轻微的呜咽,像是一只猫在轻轻抓挠门板。
天色愈发昏暗了。远处的山峦隐没在雨雾中,只余下一抹淡青色的轮廓。近处的屋舍亮起灯火,在雨中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炊烟从烟囱里升起,很快就被雨水打散,融入潮湿的空气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混合着草木的清香,这是春天特有的气息。
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雨声。雨点敲打玻璃的节奏渐渐与我的呼吸同步,风声则像母亲的摇篮曲,在耳边轻轻回荡。这声音不吵不闹,反而让心绪愈发宁静。偶尔有汽车驶过,溅起水花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雨声中。
雨丝仍在继续它的编织工作。它织出了新绿的草地,织出了绽放的花苞,织出了苏醒的河流。在这绵长的春雨里,整个城市都变得柔软起来。坚硬的柏油马路被雨水浸润,显得温润如玉;冰冷的钢筋水泥也蒙上了一层水汽,柔和了锋利的棱角。
夜深了,雨势渐小,但尚未停歇。屋檐下的滴水声越发清晰,"嗒、嗒、嗒",像是时钟在记录时间的流逝。风声也弱了下来,只偶尔轻抚过树梢,发出几声叹息般的轻响。这声音非但不使人惊醒,反而让睡眠更深沉了。
半梦半醒间,我仿佛看见春雨化作无数细小的银针,在大地上绣出锦绣图案。它绣出了柳枝上的嫩芽,绣出了桃树上的花蕾,绣出了田野里新插的秧苗。而风声就是那穿针引线的巧手,将这一切都缝进了春天的画卷里。
雨丝织就的春天,比阳光明媚时更显温柔。它不事张扬,却滋润万物;它悄无声息,却孕育生机。在这雨声风声的陪伴下,连梦境都变得湿润而清新,仿佛能闻到泥土中萌动的新生命的气息。
不知何时,雨停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屋檐偶尔滴落积蓄的雨水。这个春夜,在雨丝与风声的合奏中,显得格外安宁。明天清晨,当阳光重新普照大地时,我们会发现,昨夜的那场雨,已经悄悄地把春天织就得更加丰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