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维吾尔人做买卖看人生幸福
那老人满脸花白的长须,头戴皮帽,脚蹬皮靴,盘膝静坐在一棵大树下,面前铺一块破旧的红布,上面摆放着四五个哈密瓜,一把旧铜锁,一串旧铜钱,几打旧纸币,几块碎石头,还有三五盒火柴,两个空墨水瓶,看样子,是在做买卖,但这里前后百十里无人烟,过往车辆很少,且多不停留,会有谁买他的东西呢?而老人目光昏浊,满脸沧桑,身体魁梧,气宇轩昂,盘坐在那里,稳如一座山,一动不动,静无声息,对来者和去者,不语不问,犹如古书中描写的圣人一般。我们用仅掌握的几句简单的维吾尔话问了半天,才知道他就住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说是附近,老人用手指了指,那是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的戈壁滩,更远处是辽阔而飘渺的地平线。老人要从他那用肉眼看不见的村子里来这里卖这几样多东西,需要走多长时间的路?划算吗?我心想。
——我们的小车启动了,老人和那棵大树离我们越远来越远。但那空旷戈壁滩上火红的阳光下出现的那幅唯一的图画——老人和大树,却永远地悬挂在我的脑屏上了——这幅“图画”的存在给了我许多心灵上的启悟,引发了我对人生、社会、文化、生活、环境等等问题的思考,其中我发现,维吾尔人做买卖是游戏与劳作,天性与作为,美感与功利,精神享受与生存需要,目的与手段的统一,是一种与天地精神完全和谐的自在与自由,是一种天然的选择,一种不经修练就能够达到的高远人生境界。
仅从市场经济的观念出发,我们是很难对这幅“图画”做出正确评价的,仅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问题,我们就不可能全面而深刻理解什么叫人生幸福——我们支持在经济学蛊惑下的市场经济,因为它是我们人类目前所发现的为我们自身快速创造、积累财富的一台最好的机器,但我们这里要探讨的是具有更深意义的问题——那位维吾尔老人虽然不可能通过他的“摆地摊”赚到多少钱,但他通过自身的选择、自我存在方式与环境诸要素所构成的“天人和一”的境界,却对我们这些外人来说是一种大美,同时对他来说该是一种至福——我们不能说像他这样嫌钱是不幸的,因为赚钱与幸福往往是两回事。
这就让我联想起了我们平时看到的那些卖烤肉的、开饭馆的、卖牛羊肉的、开杂货铺的维吾尔人——他们总是那么快乐,那么风趣,那么幽默,那么开朗;他们呼客唤顾,忙里忙外,有声有色,手脚生风;他们的技术精湛,手艺圆熟,热情大方,反应迅捷——他们好象天生就是做买卖的,他们喜欢做买卖,他们乐在其中,他们的目的和手段是一致的——而对我们绝大多数做买卖的汉族人来说,其实他们并不喜欢做买卖,他们做买卖的唯一目就是为了挣钱,然后再用挣来的钱买别的方面的享受,所以他们把做买卖看成是受苦,只有经过受苦才能挣来钱,只有有了钱的时候才算是“苦尽来甜来”了,目的和手段处于分离状态,当然他们的精神、生活、人格等方面也因此会处在分裂状态,这和那些始终把做买卖当作乐趣的维吾尔朋友相比,不管你最终能不能“苦尽甜来”,在我看都是一种悲哀
维吾尔人摆摊设点大都选择在水渠边,大树下,三岔路口,村边地头,冬天有阳光,夏天有阴凉,春天近花朵,秋天靠草垛的地方,远远地看去,“构图”非常美,极富诗情画意。他们做买卖还有另一特点——从容不迫,把做买卖和享受生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乌鲁木齐前进街有一烤包子店,只要你走到这里,好象满街都飘散着烤包子的香味,烤包子的皮特别薄,色黄如灸,吃者甚众。可是,这家烤包子店“几十年如一日”——质量不变,规模不变,每天早十时开门,晚八时关门的规矩不变。我经常来这里吃烤包子,看到许多来晚的人都“扑空”了,就问老板:“你们为什么不延长时间?为什么不扩大规模?”他回答说:“我们不能光为了挣钱。”他的这句话所包含的意义是很丰富的,我想,要是从挣钱的角度来看问题,要是一家四川人或河南人开了这么一个烤包子店,那么这家烤包子店几年下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一个人完全卷到挣钱的忙碌甚至疯狂中——“钻到钱眼里了”,那么他就会不知道要失掉人生多少美好的东西——这里我并是反对挣钱,只是强调像这个烤包店里的老板的生活态度,更有利于自身与生活的和谐,因而也更有利于实现真正的人生幸福。
印度现代哲人奥修说,一个人的真正幸福是实现自我生命的潜能。无论你是干什么的,只要是你乐意干的,只要是你的兴趣和特长之所在,也不管你是否能够取得所谓的成就,只要你能够顺着“自己的路”走下去,那么你就会像维吾尔人做买卖那样,从中享受到无穷乐趣,一路收获着幸福的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