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些花儿
小学放假的时候,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总会相约到村里的山头玩耍。那时天晴云淡,习习山风中飘着花香、草香。我们总是肆意撒野的,在大大的榕树树荫下讲故事、捉迷藏,采野花,极尽了孩童的顽劣……不过,我们活动的空间还是受限的,比如那幽暗神秘的山洞,传说住着妖怪和疯婆子;比如那狭长深邃的山谷里,时不时传出不明物行走的声音;又比如那漫山遍野肆意疯长的白色花朵,虽洁白清幽,却布满钩刺。若是谁采了它,是要打破饭碗的,母亲们都这么说,于是这带着咒语的花儿也是碰不得的……
可它们却是如此的美丽动人,那花瓣的白是牛奶般的白,那金黄色的花蕊,均匀地围成圈,由外到内,微微地弯着,腻着金黄的花粉。清晨,露珠儿在那如拇指般大小的花瓣上跳着舞,傍晚,那不识相的老黄牛,悠哉地噘着花儿,总让人不禁思考它是否有铁齿钢舌,还是它也有饭碗可破?
对于那些花儿,我们喜欢着又远着,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活动圈。奇怪的是,它们却将我们环绕着,护在中心,也许这山头本是它们的天下,我们只是顽劣的过客!
后来的那群同学随着升学、工作、离乡,渐渐都散了,那山头随之安静。后来的后来,那个山头被机械铲了大块去,我们曾经游乐的地方没了,打碗碗花也碎了,带着它独有的咒语掩埋在尘土底下,而它的上方铺起了厚厚的钢筋水泥。
后来的有一天,我发现打碗碗花其实不是叫打碗碗花,它有一个娇美柔弱的名字“金樱子”。原来那满身的钩刺,那打碗的咒语,是它美丽而蛮横的伪装,它躲过了我们的年少轻狂,却躲不过无情的机械。我总在想,那带着钩刺的枝叶,那纯白如雪的花瓣,那金灿灿的花丝,在水泥之下,在尘土之中,在我们记忆里,是否会鲜活如初,一如我们童年的回忆。
(二)落地生根
爷爷的房子是用石头盖的,夏天的时候很热,冬天时很冷。可却有那样一种植物愿意站在高高的屋檐上,风里雨里地成长。夏天的时候,那肥厚油嫩的叶丛中,总会探出火红火红倒立着的花朵,远远看,像是一盏盏红色吊灯,微风中,徐徐晃着,美艳极了。爷爷说,那是“落地生根”,因其全株都能入药,对治疗烧伤、烫伤特有疗效,闽南语称它为“火烧药”。
它有个很特别的地方是它小小的种子长在肥肥的叶缘上,轻轻一掳,便滚圆滚圆地落下,或者风儿会多情地摇晃下它,种子便在底下又长成新的一株。当然,那小小的种子最擅长藏在你的鞋底下,随着你,到有缘的地方去生活。
在那干瘪的石头屋顶上,落地生根总以它乐观坚强的方式向上生长着,为蓝色的天空抹上一笔浓绿。其实它最初的种子来自于隔壁家。那里住着我最要好的小学同学。我们是典型的形影不离,典型的“三天和好、两天吵架”。小学时,我们总在她家屋顶玩耍,她家屋顶又高于爷爷家屋顶,于是我们经常大把大把掳下她家落地生根的种子,往爷爷家屋面撒去,于是夏天,那里便同样有了成片火红火红的花朵。
中考高考后,我们人生的道路开始分叉,我们渐渐地不见面了,渐渐地没了话题。只是她的那不咸不淡的坚持,总让我很感动。即使我不记得她生日了,她依然准时在我生日那天送上短信祝福,我中考、高考、大学毕业,她总是朋友中第一个关心我的人。我知道,有些东西落地了,便会生根,便会繁衍下一代,并带着新的希望。现在的我们还是没有联系,从同学口中知道她即将做妈妈了,很为她开心。希望她和她爱的人幸福健康,平安喜乐。
(三)橄榄树
爷爷年轻时是名苗场养护员,又因太爷爷是个草药医生,爷爷便果树、药草一并种着、养着。村里有谁生了怪病,总会来找爷爷要药草试试。爷爷院子里便也种满各样的花草,堆着各样的瓶瓶罐罐。闲着的时候,他便指着那些花草对我说“那是望江南,那是铜钱草,那是芙蓉菊,那些是治……”,我总说“等我长大了,再告诉我”。
可真的等我长大了,铜钱草已经枯了,芙蓉菊已经老了,爷爷的人生走向了倒计时。那时,爷爷对我说,他想种两株橄榄树,但是找不到。当我兴匆匆地提着好友送的两株橄榄苗给他的时候。老远,隔着铁门,我就看到他嘴角的笑意,他接过,笑着说“真好,真好”,那时的他驮着背,弯腰走路时,总是颠颠地晃着,身上挂着医院袋子也晃了……
两株橄榄树连着袋子放在爷爷的院子里养着,有时候我去看他,他总指着那橄榄树对我说,“你看叶子长出来了好多,用的砧木还是不错的”。我很高兴那橄榄树陪他多过了一个春夏秋冬,后来他让四叔将两株橄榄树种在四叔新宅旁,希望它们能长高长大。
后来,我回去看橄榄树,橄榄树掩盖在草丛之中,分不清哪是草,哪是苗了。老宅里,花草因没有人居住也只能自生自灭着,落地生根也独自在老去……
有时候,我真的不想长大,没有长大,就没有那些忧伤,没有那些离去。有时候,我会羡慕那些孩童的笑声,那样笑声总让我想起我的那些朋友亲人。他们在我过去的每一段旅程中停靠,与我相伴,培育滋养我人生的花朵,让它芬芳艳丽,而后他们离去,又教会我坚强、感恩、坚持,还有舍得,只有舍得离去,才有下一站的幸福。
我想念我的那些花儿,让他们静静地开放在你我心灵的深处,然后我们各自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