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脖子
晚上,十岁的女儿一放学,便兴冲冲的对我说:“爸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被选成学校卫生督察大队的组员了。瞧!这是什么?”她双手捧起吊在脖子上的那个比她的脸还大的“红牌牌”,比划着,摸了又摸。那高兴劲儿,比运动员得了奥运会金牌都兴奋。后来,她还一个劲儿地说谁落选了,谁羡慕嫉妒恨了,还有谁让家长给老师说情了等等。那不烂之舌像机关枪似的,让我一句话也插不上,我便回厨房去做饭了。
见我无语,她便把双手叉到小腰后,踱着方步,矫首昂视着过来对我说:“老同志,你今天可真奇怪。为何不祝贺祝贺呢?”
“祝贺个屁呀!弄个芝麻官当,有你好受的……”
我这话一出口,只听得先是“地动山摇”,紧接着“大雨倾盆”。她脚踏地板,哭声连连。
有什么好哭的,我有我的理由。我觉得这孩子太累了。不说别的,就看看她脖子上挂的那些物件就够了。
六岁时,女儿光荣的加入了少先队。于是,她脖子上便再也离不开那鲜艳的红邻巾。偶尔忘了,她也要赶紧跑回家来取,或者上小卖部买一个。因为一旦学校的“大队委”发现了,扣了班分,班主任准会一顿斥责。
八岁了,我因为工作忙,总不能按时回家。于是孩子脖子上便又多了一串钥匙。每天一放学,孩子自己开门。有时,那“十”字头的钥匙插不进去,她便坐在门口,一边写作业,一边耐心的等我。邻居张大爷见了我,满脸堆笑的说:“你家闺女可真有能耐,小小年纪,就成掌柜的了。”我听后也不多说,只是淡淡的笑一笑。
女儿九岁了。有一天,她对我说她的鼻子不通气,脖子两侧还有几个小疙瘩。我一摸,果然如玉米粒般大小。她那小模样也显得苍白憔悴。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她扁桃体发炎,严重影响了脖颈淋巴。一连七八天她还发着高烧,又是打点滴又是吃西药。听说仙人掌有助于治疗,她妈妈便小心的用小刀将那小刺一一剜去,碾成糊状,给她敷在脖子上,再用纱布裹上。那样子,比战场上下来的伤员都可怜。最后,炎症没了,我们总算放心了。可是医生说,每到冬天,一定记着,给孩子套上围脖,以免受凉了又复发。
出院后,爷爷奶奶心疼她,便四处打听,给她找了个干娘,以保平安。干娘让孩子在她家灶房前上香磕头后,便把那供了三天的红色的“铁绳”拴在孩子的脖子上,还嘱咐要等“绳子”自然断了方可作罢。这样,我们多了一家亲戚,孩子自然多了一个娘。逢年过节,我们总要提上大包小包去看望人家。孩子小不懂事,我们软磨硬施,她才愿意去。事后她便埋怨说,已经有妈了,何必再找个干娘。
想想看,孩子慢慢长大,这些东西合起来已有一大串,已经“领先占有”了女儿的脖子。如今又来一个“红牌牌”,那是要她起模范带头作用,搞好学校卫生呀。你说她累不累。
于是,我笑着对女儿说:“你的脖子就像那农家院里果树上刚长出的侧枝,晾衣服,挂竹篮,放草帽,还不够,小鸡小鸟也要落在上面喳喳叫几声。除非有个长颈鹿一样的脖子。否则,有你好受的。”
她一听倒乐了,笑着说:“长颈鹿的脖子才好看。长长的,可以扎个蝴蝶结。要是爬个小松鼠就更好看了。”说完便亲着她的“红牌牌”屁颠屁颠地走了。
哎,到底是孩子,她哪里知道我的这份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