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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面

2023-08-17
很多时候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经常如此。 比如梦,梦里的情节,好像以前经历过一次,又一步一步进入熟悉的情节里重蹈覆辙。...
很多时候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经常如此。

比如梦,梦里的情节,好像以前经历过一次,又一步一步进入熟悉的情节里重蹈覆辙。

每每在梦里走近熟悉的人,醒来的时候总是念起他们的好,想着他们还好吗?

现在拾起的,是我对她的最初的印象。

她是我小学一年级的老师,也是母亲小时候的老师。

那一次,我拿着作业本来到讲台前,她看着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伸出一个手指头,狠狠的戳了一下我脑门。我向后倒退着打了几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那时候,她已经快退休了,她是严厉的。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她也经常到我家窜门,并且和我太奶奶以及母亲关系很好,像知己的亲戚那样亲切和善,我和妹妹都叫她婆婆。白白净净的她做了一辈子教师,印象中她一直是整齐的短发,干净的月白衫子,丹青蓝的裤子,黑色布鞋。

她是命苦的人,听说当年日本侵占东北的时候,新婚夫婿被抓壮丁时打散了,同时日本人也住进了他们院子里。最后能走路的人都逃了,她辗转反侧才到陕西,带着遗腹子又嫁了人家。

这些都是太奶奶讲给我的,估计她的夫婿已经不在人世了。

是呀,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在一个沦陷到深渊的苦难里,有多少生命可以存在,又有多少人,生离死别之后还能重逢。

其实有些东西用文字来拾取,显得苍白很多。

很清楚记得一个夏天的夜里,我们一家人坐在门廊下的青石板上,摇着蒲扇乘凉。有晚风凉爽的吹过,送来槐荫树上细碎的,白白的清香,像是轻快的小雨点飘落。蔷薇在一角静静开着,还有夜来香,以及爬在篱笆上的牵牛花蔓藤。

当时我问起那年日本人住进他们院里的情景,她脸上是淡淡的娴静。月光照过她银白整齐的短发,眼眸和善的她望着夜空,给我们讲那时候的事情。有时候脸上也有浅浅的喜悦带过眉梢,语言也随之欢快一些。我想,此时的她是一个愉快的孩子,一定看见了她的家乡,她的闺床,她的亲人都在院落里闲谈,都在田埂上收割大豆高粱。

她的遗腹子是哑巴,人到是机灵的很,后来也结婚生子了。听太奶奶说这个孩子先前是会说话的,三岁时发烧耽误了病程。

时光荏苒,朝花夕拾间,转眼就到了八十年代后期。

有一天忽然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婆婆的夫婿,竟然在分开近半个世纪以后找到她了。

也说是现在定居在台湾,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自从允许台湾到大陆探亲以后,才辗转反侧,多方打听得到她的消息。

她带着他的孩子,与他,与分别半个世纪的故土见面。

有几度岁月,经得起蹉跎。有多少人,值得等待。自是历经沧海桑田,看尽万家灯火之后,总会有一个人在心灵深处栩栩如生,惹来念念不老的杳杳风月。

婆婆的故事,就像一个人的人生留白,走到最后,总会有一个属于你的答案来接纳曾今。生命就像一颗屹立在旷野间的树,相远相陌,百年孤独。但只要心生意念,会有风带来远方的草籽,长满青草离离。留白处,总是收藏着一朵花的婷婷楚楚。那是豆蔻的清婉,是锦瑟年华里的蒹葭苍苍,是道是无意却深情的人生若是如初。

婆婆回来了,带着她和他的孩子,从此没有再见过。

一生分离,等到白发苍如雪,就此一面。

我想,她可以对他说;"我们都走不动了,海角天涯,就此别过。可惜你百年以后,我不能带着孩子给你去上坟,你也不能给我"。

或者,什么也不曾说。留白处,让我们遐想一些丰盈的感动,用来诠释活着的理由。

我想,有一种感情,可以超越灵魂,达到崇高。

我想,有一种感情,没有生死契约,却是一生一面,与君长绝的老死不相忘。

人的一生,总有一些事情遥遥而来,就像前世与今生有割舍不了的夙愿没有了结。有时候,我们也会从一个故事里,见证一个人的一生。然后又跨过年轮去,随缘一次新的善良,继而走近另一个故事里,感受一次次悲喜交加的纯净洗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