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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绸的汉水,丝质的时间(散文诗)

2023-08-16
一条汉水,一条彩绸状的人间。 系在母亲的胸前,大地的项颈; 在花裙的地带,飘扬在半个中国的鄂、豫、川、陕……...

一条汉水,一条彩绸状的人间。

系在母亲的胸前,大地的项颈;

在花裙的地带,飘扬在半个中国的鄂、豫、川、陕……

山之魂,水之灵,备王道,成六艺,流动的布匹如画如烟。

雎鸠关关,在河之畔,对岸有另一个人间,从上游到下游也有另一个人间,由诗经尧舜禹的汉水到今天的我们更是另一个人间。

一脉流水,一脉南北荟萃的云汉,从这头到那头,从经过的这艘船到那艘船,从一个时空穿越了另一个空间,从谁的喧哗到我们听到的喧哗,从梦里的山顶洞人到我们所在的一座城,从中华文明的摇篮直到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在鄂陕的秦岭,我感到时间是水磨过的时间。

更是在流水中,作为彩绸一直飘动的时间。

在它流水的底下有石头,流水经过的两岸也有石头,跨过河面的石桥,更是由一块块沉默的石头砌成。

它们被流逝的时光冲刷过,被远道而来的船头或谁的敕令碰撞过,也被所经过的车辇,挑夫的脚板,水底的魂魄,甚至是落魄书生们的冰凉的心事一再地消磨过。

但哪怕是石磨过的时间,哪怕是石头,它依然是飘动的,它无法改变的质地是彩绸,布匹,历朝历代的飘带。

它们岁月相织,虚实相扣,催生出南来北往的光阴,一个民族的脉息,一个如梦如幻的人间。

暗香浮动的季节,我从一座石桥上走过

手上有岸边人家借来的油纸伞,踩着河边传来的捣衣声,耳畔有云水间的鸥鹭,嘶鸣的北马,桨橹的南船,我要去找楚国的大夫屈原,楚霸王项羽,也去找汉武帝刘邦,三国的孔明,还有唐朝的李宓,白居易,宋代的蔡襄,苏轼,范仲淹,更要去找明太祖朱元璋,大清的爱新觉罗道光皇帝……我有一些心事要与他们交流,因为漕运,因为盐道,因为渔歌唱晚,因为民以食为天,也因为我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个谁,我要与他们一起由我变成了你或你也变成了我。

他们都活在各自的时间里,却又因一条共同的河流而有了共同的时间

我与他们之间,没有谁是时间的起始,也没用谁是时间的终结者。我们同享着这条流水,没有谁在流逝。头顶的白云,也并没有因为你的朝廷或我的朝廷而走远。

这一切都有丝质的维系,你是经,我是纬。或者,同是布上的一朵小印花,留下中国的油墨香,留在世界的一条水系里,成为一部《水经注》的现代版。

或者,我还来到了街头巷陌,百姓庭前,又与人说到这条水,说到南水北调的意义深远。

说一个家因一条凿开的河被改变的形状。

一座城因一条必然要来到的河而有了额外的长度。

一种文化因一种生态闯入的河从此更为斑斓,甚至有了另一番前世今生。

说江南的谷米如何成为北国的粮食。水边的人丁也开始长出粗犷的体魄。文字中幽幽的韵脚,突然在某处顿住,出现烟色。祠堂增添了新的姓氏,家与国在南来北往的雨水中连成一片,翠鸟呦鸣处,天命流连,往事却千年。

说这一切已得到了时间的落实。时间从我们的身体中穿过,历史是源头,我们也是源头。说我们的身体也是丝质的,编在丝丝相扣的烟云里,也成为这条河里一朵过往的浪花,我们流动着,成全了这条布匹,那云烟入画波水相拥的彩绸,一头系着我们,一头连着京城。

世界是飘动的,这条河更是飘动的。大河汤汤中,时间是丝质的。

它有斑斓的颜色与纹细。我们不怕更迭,春秋的风樯,唐宋的月光,明清的风声,民国的烽火,还有烟火与经书,令牌与歌头,红颜与落花,词调与韵节,甚至你与他,我与们,飘走的与沉淀的,都写在这条彩绸上,时光浮动,南国的才子昨夜又在梦呓中说道:来年就是风华,繁花依然盛大。

《苏堤春晓》

天下各有各的美事。

比如,写诗,赏花。比如写诗与赏花兼而为之。最动人心的,莫过于晨曦初露,月沉西山之时,轻风徐徐吹来,柳丝舒卷飘忽,置身堤上,勾魂销魂。

而我更愿意把什么事都放下,只赏花。

只在人间的西湖中赏。

而最合适的地方,是杭州西湖上的苏堤春晓。

身旁是一汪胭脂水,水月照花的遇见各式的身份,官人,商贾,管家,少妇,为了让母亲明目的少年,按花顶子上的顶带找寻活法的书生,苛刻品花的鉴赏家,只为卖几盆花卉打发日子的卖花女。

那是在明清,堤上的风很松朗,不远处的湖面上不断有荷香涌来。拥挤在我张望的瞳孔中。

我回想,远眺,闲步,也怅惘。

任花香阵阵,花红花绿,花艳无双。

我要这种生活,低度,宽松,无遮无拦,真实到只留下:一个花池,一个心情。甚至插空哼几句小调,甚 至随性的插科打诨,甚至与人群中的谁打情骂俏。

我要这种简单。为自己随随便便的心境,也为几缕清清白白的念想。

而湖岸两边的楼榭里,他们复杂,用情,用事,用人。把花写出柔肠百转,把叶唱到百媚纵生,把龙井说得风生水起。

而更远处的断桥,走的全是要去放生的人。明明是想把自己一遍遍找回来,却装作悠闲,赏景,弄月,散怀,咏志,一副一去就永远回不来的样子。

而我,只赏花,在苏堤春晓。

在随便赏,或随便走走停停、挑挑拣拣之间。

我随随便便的称号是:小民,草民,贱民,愚民或花民。

花那样迎风招展,又花那样把自己买来卖去。哪怕连自己也卖了,还是那份娇艳。这娇艳,叫妩媚。生来死去中的妩媚。

杭州到处是水,是溪,是湖。同样是水是溪是湖,我最爱这苏堤春晓。它是别一样的另一种景致,一种行进中的景致,一种更有人间烟火味的景致。

还爱西湖上的平湖秋月。让人活在自己的恬淡中和自己的优雅中。在烟花如梦的杭州,一方让人活得有出处有底细的景致里。

堤这头,你来。堤那头,他去。意境留了下来,如我命。

你来杭州,来西湖,我还在苏堤上,我还在明清等你。我手中还有明清的青花,曲线的旗袍,最鲜活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