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魂(散文)
每到冬天,想起雪就会兴奋,躁动的心居然可以一下美好起来。
想象中,雪,飘飘洒洒从遥远的天际悠悠而下,它拂袖转身,轻盈地打开三幅立体画。
第一幅:程门立雪。
《宋史·杨时传》有记载:“至是,游酢、杨时见程颐于洛,时盖年四十矣。一日见颐,颐偶瞑坐,游酢与时侍立不去。颐既觉,则门外雪深一尺矣。”
程颐是程颢的兄弟,俩人世称“二程夫子”,是北宋时期最著名的理学奠基人,程颐著有《易传》、《颜子所好何学论》传世之作。他认为世界的本原皆是“道”,万物皆由道派生而来,安邦治国,行以顺道,德为主,兼顾法制。
而杨时同为北宋时期鼎鼎有名的大学问家,40多岁仍勤奋好学,很是仰慕佩服程颐的才华。有一天相约好友游酢一起去向程颐讨教学问,当时程颐正好在屋中酣睡。游酢求学心切想把他立马叫醒,杨时摇头制止,劝告游酢别惊醒了程颐,让他睡到自然醒。于是俩人专心致志静立门口。在他们兴趣盎然的等待中,天公作美,飘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顿时雪舞银蛇。游酢立于雪中已是饥寒交迫,冻得实在把持不住,三番五次想叫醒程颐,杨时每次拦住不让。待程颐一觉醒来,赫然发现地面积雪已是一尺多深,大门外,分明立着两个大大的“雪人”。
俩人雪中求道,尊师爱师虔诚求教的精神让天下人无不为止动容。
中国自古尊师重道,古语说:“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点在《射雕英雄传》中表现犹为突出,阴险狠毒的梅超风因盗走半部《九阴真经》,败坏了门风,被黄药师逐出师门,然而梅超风无论何时何地总把师傅放在第一核心首位,舍命为恩师挡了欧阳锋一剑,含笑而死,终于报答了她一生视师傅为父的恩情。
学习永远没有最晚的开始,生命不息,学习不止。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杨时著作等身,依然能以谦卑的态度,虚心向比自己学问高深的程颐请教,的确让人惊叹。正因为如此,这样的人才能不断进步。世界日新月异,学知识的进程永无止境,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学习与完善的过程,坚持不懈地学习,努力奋进,你会发现,世界之门对你而言,总会缤纷多彩为你敞开。
第二幅:立雪亭。
今年国庆放假去了一趟少年寺,时值举国欢腾,据说少年寺当日的游客量高达五十万人。所到之处,人头攒动,根本无心赏景,却对导游讲起立雪亭的典故倒是心血来潮,听毕久久哽咽不语,随同的伙伴早已离去,我还立于此亭不想挪动半步。
大意如此:北魏孝明帝正光元年,有位名叫神光的和尚来到少林寺拜达摩为师,平日里此人对师傅是关怀倍至。一心一意照顾着他的起居,废寝忘食,有时师傅让他走,他还不动,问师傅还有什么要他做的,一门心思钻研佛学,想着能有一天能得祖师真传。而这位祖师爷达摩正是佛祖释迦牟尼第二十八代的徒孙,自印度带来一件原配袈裟与一个正宗的饭钵,为佛祖亲传绝世真宝。达摩一向主张“见性成佛,不立文字”,认为只有修炼达到相当境界的人才配授这两样法宝。
神光全心修炼好学,一日有意向达摩索求真经。达摩只觉得神光憨头憨脑,并不多大建树,且尚未通达到一定的境界,所以自顾面壁,一声不吭。哪知这神光发起了憨劲,百头牛都拉不走,意志坚定跪在门外,百折不挠,自是岿然不动。从清晨到夜深,一连数天仍不肯离去。师傅只得随他倔强下去,一概不管。
十二月九日当夜,寒风凛冽,皑皑白雪纷飞而下,神光这次又跪到天明,依然未获得师傅首肯。达摩说,凭你这点苦功,就想求得真经,除非天降红雪。神光突然灵机一动,拔出快刀毫不犹豫,奋起将自己的右臂砍下,此时血流如柱,喷溅三尺之外。白雪染成了红雪。达摩眼含热泪,两股颤抖问日:“如此做甚?”神光强忍巨痛毕恭毕敬回应:“愿师傅开甘露门,广度众生!”达摩见他心诚意切,便赶紧呼唤他入室传道,并赐法名“慧可”。
自此以后,为了纪念慧可禅师,只有河南嵩山少林寺的和尚可以单手行礼。
得到真传的神光,比以前更为勤奋用心治学,更是把师傅照顾得是服服贴贴。达摩临死前一并把袈裟和食钵传给了慧可并欣慰地说道:“从前如来为了正法统,把这件法衣作为信物,辗转传授于我。我今付汝,汝当护持。”慧可长跪不起,全心领收。
时人远去,明代的立雪亭至今巍然屹立,亭前柏树常年垂青,记载着这一感人肺腑的千古传奇。我站在柏树前,眼前飘起漫天的雪花,当初的神光居然还虔诚地跪在雪地里……
神光真正是一心求法连命都不要的第一人!试想:不管做什么,比如事业、工作、爱好,如果达到可以用生命投入地去坚守去爱,这样的人便真正达到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至高境界,哪怕让他们置身恶劣险界,他们都能固守承担九九八十一难。
上帝赐予我们生命的同时,也给了我们浩繁的多重阻力。如果没有可以用生命去捍卫的意志和毅力,我们的人生之旅就会流于平庸无趣。著名作家冰心说过:“人的一生应该像一朵花,不论男人和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不可。”
第三幅:雪中送别。
“律己宜带秋气,处世须带春风。”的李叔同有位生死之交名叫许幻园,“讨袁之役”二次革命失败后,许幻园家道中落,百万资产瞬间荡然无存。昔日繁华无比的大上海那时只剩一片荒凉。就在那一年的冬天,大雪纷飞,穷困潦倒的许幻园在赴京之前,赶去与李叔同道别,不知何日是归期的许幻园看到李叔同正在室内忙着,不便打扰,站在门外向李叔同说:“叔同兄,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
行到家门口,门坎还没迈入的他,挥泪而别。李叔同急追出门,挚友早已远去,看着好友渐行渐远的落拓背影,他竟在雪里呆呆立了一个小时,叶子小姐多次喊他进屋,他固然充耳不闻,久久沉浸于悲痛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摇摇晃晃返身回家,关上大门,让叶子小姐取琴弹奏,含泪写下:“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首诗歌曾风靡整个华语世界,不幸的是成为他39岁去杭州跑虎寺削发为僧的前奏,一位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启蒙领袖,诗画、音乐、戏剧、篆刻无所不精的艺术大师之后便断绝了尘缘,过起了晨钟暮鼓的世外生活。
生命无常,聚散难料。万物都有离别时,我们所能做的只有珍惜当下。
三幅画很好地诠释了人的一生。人生在世,生命之初,刻苦治学,吸取智慧充实自我;生命之壮年,不畏苦难,付出能量,乐于奉献;生命之末,看开生死离别,善待万物,回归本我。
年幼时,我喜欢雪,很单纯,觉得它飘飘欲仙,美丽动人。它给田野盖上了棉被,它让松、梅戴上了白帽,它给村庄的屋檐挂起了一串又一串的冰帘……
晶莹的世界,放眼望去,除了雪飒爽的美姿,其余一切几乎都在它面前黯然无光。那时的我,单单喜欢的不过是它带给世间焕然一新的空间美感。如今,有了眼前的三幅雪景图,让我更意识到了雪更为丰富多彩的内在灵魂之美。
银装素裹千堆雪,化作河谷清泉滋润乡野;瀚海阑干百丈冰,乔妆江山天堑穿越人间。
雪是智慧的化身,法道的甘露,自然法则的回归。它完美无憾地牺牲着自己,其实整个世界尽在它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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