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风铃

朋友从云南带回一串风铃给我，彩陶的风铃由两条小鱼串成，虽不甚精巧，但色彩古朴，民族风情浓郁，挂在窗口，有风吹过的时候，会有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怡人耳目。这让我想起古龙的小说《风铃中的刀声》，记得那小说的开头，是丁丁看见了美丽的女人，白色的房子和一串足以让他想起江南草长莺飞的风铃。这部小说的主人公叫丁丁，丁丁，一个简单而蕴含寂寞的名字，是不是为了和白房子屋檐下的风铃相配合的呢？早已忘记了小说的故事情节，但是还记得小说序言中那句话：武侠小说写的并不是血腥与暴力，而是容忍、爱心与牺牲。所以，这位有着诗心的作家才会把风铃这么浪漫雅致的东西和恐怖狰狞刀声纠缠在一起吧？

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迷恋武侠，最早看《射雕英雄传》的时候，是小学四年级，背着父母偷偷看的。后来，因为迷恋金庸所以迷恋上了《水浒传》，读水浒传，是父母允许的，而我眼中的水浒传，其实也是个武侠世界，凡是水泊梁山的，我都看做正义的一面，其他的，都是邪恶的，在我小小的心里，正义和邪恶是势不两立的，幸好，我最初读的版本是作家出版社一九五五年的版本，只讲到梁山好汉排座次，再后来，读到征方腊之类的内容时，我会本能地排斥。七十二回足够了。

初中时，有机会读到更多的金庸小说，《笑傲江湖》、《书剑恩仇录》、《雪山飞狐》、《天龙八部》一口气读下来，对金庸的迷恋越来越深，那时候，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地读武侠。然而，总是不能尽兴，在父母和老师视武侠小说为洪水猛兽的时候，我只能悄悄地迷恋，在课堂上、被窝里，甚至走在路上，满脑子都是江湖人物，我甚至希望，自己也能够成为一代大侠，白衣浊酒，仗剑走天涯。

大学里，宿舍楼下有个租书店，店主是一个长发飘飘的高个子男孩，很喜欢武侠小说，在他的店里，可以以很便宜的价格租到各类武侠，于是，从最初的排斥开始，我渐渐迷上了楚留香系列、陆小凤系列，越读越觉得有味儿，不眠不休一口气又读了许多古龙作品。如果说金庸的小说因为融入了历史背景而显得大气磅礴，因为继承了古典小说的传统创作手法而显得开放自如，那么，古龙的小说则因为奇特的想象和诗化的语言、悬念的设置而变得意趣盎然。金庸笔下的大侠，大多是朴实的，是世俗社会里的侠，而古龙小说里的人物，则是洒脱、豪放的，是理想世界中的侠。郭靖就是郭靖，是谦逊而略显鲁钝的郭靖，陆小凤就是陆小凤，是机智而满不在乎永远漂泊着的陆小凤，这两者之间的风格迥异，常常让我想到杜甫和李白，杜甫是“诗圣”，沉郁顿挫，所以有“三吏三别”，而李白潇洒俊逸，是“诗仙”。诗圣，乃人中之圣，诗仙，则是天上神仙，二者的区别自然不言自明了。但中国诗史上若缺了这两个人，中国诗史将不知黯然多少。同样的，中国武侠小说史上若没有了金庸和古龙，中国武侠小说不知道要逊色多少。所幸的是，出生在这个时代，有他们的书读，我们幸运并快乐着。

年岁渐长，再读少年时代所读之书，不仅有物是人非之感，这才发现，原来古龙也是人情练达之辈，书中吸引我的不仅仅是曲折离奇的情节，而是那些心底的创伤与唏嘘，那些满眼的荒芜与寂寞以及永不停歇地漂泊与追寻……我相信，古龙曾经也相信过一些东西，曾经也热爱过一些东西，曾经也迷恋过一些东西，但是最终，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一切都离他而去，正如倪匡所言：“自此人欠人，一了百了。”古龙的生命如流星亦如蝴蝶，短暂而缤纷地绽放在文字中，但是，毕竟，他曾经绽放过，而且将永远绽放在读者心里……还是倪匡说得好“人间无古龙，心中有古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