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沧桑不浪漫

王小波曾嘲笑美国人的爱情肤浅，一部《廊桥遗梦》就能让他们神魂颠倒。对比令法国人如痴如狂的《情人》，《廊桥遗梦》也许显得不够沧桑，然而，不沧桑才像美国，这个国家骨子里是拒绝沧桑的，包括爱情，即使《廊桥遗梦》般的黄昏恋，最多是让你惆怅一阵，伤感一阵，唏嘘一阵。

走过青春之后，我倒突然喜欢起这种不怎么深刻的爱情，它实在，烟火，有人味儿。《情人》的厚重沧桑能够穿越历史到达永恒，但你知道，它是文学，与生活隔着一层看得见摸不着的纱，不属于你我。

记得《廊桥遗梦》传到中国时，还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滔天评论与争议甚至超过了比它晚几年的《泰坦尼克号》。在一篇影评的一旁，我看到了一则新闻，讲一对相爱的老人，无法抵抗舆论的讨伐，相拥自杀而亡。在那个时候，黄昏恋是带有禁忌意味的字眼。

来到美国后，我还特意查了《廊桥遗梦》的拍摄地点，很想去看看令人神往的廊桥和“弗朗西斯卡之家”。由于种种原因，还没能去成，成了一桩憾事。不过，另一桩现实版的黄昏恋让我看到了美国式的浪漫与激情。

黄昏恋的女主人公是我的朋友珊的婆婆。珊是来自中国浙江的才女，她的先生是位汉学家。先生的父亲是意大利人，母亲是美国人，珊的婆婆今年81岁了，她跟珊住在一起。珊经常跟我讲这位洋婆婆的趣事，在珊的陈述中，她的婆婆哪里是耄耄老妪，简直就是一位娇憨可爱的青春期少女。珊的口气里，尽是对婆婆的欣赏和理解。那天，我打电话邀请珊一家来我家，特别也邀请了她的婆婆，珊哧哧笑着说：“妈妈这几天忙着约会呢，恐怕没有空去你家了。”

珊说，她婆婆正在热恋之中，对方是一位87岁的老头子，两人一见钟情后迅速陷入爱河，快三年了，两人还是甜甜蜜蜜，激情似火。

两位老人隔几天就会约会一次，不是你来就是我去的甜蜜上几天，然后再分开几日。我很好奇，问为什么不索性住在一起能天天相伴。可老太太说，距离能延长恋爱的幸福感，而且天天在一起也会腻的，所以他们喜欢这种相爱相处的浪漫方式，平时他们各住各的家。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是出自一位八旬老妪之口，垂暮之年依旧保持着一颗无比激情浪漫的心。

后来我知道了像珊婆婆这样的爱情经历在美国根本就不足为奇，属于正常现象。亲友甚至还以此为荣。天哪！

而在中国，到了这样的年龄，通常用“黄土埋到了脖子”来形容，也就是等死的意思，哪里还有如此诗意浪漫的爱情故事可言，即使凤毛麟角的有，也会被人嘲笑指责看不起。很难被子女和社会所接受。仅从这一点看，活在美国，生活质量确实要高得多啊。

珊还说了一件有趣的事，两位老人在情人节去夏威夷度假时，买了一幅画，是一位中国画家的作品，他们都非常喜欢，于是这幅画自买回后就没在哪家墙上长期固定过，两个老人过家家似地，将这幅画挪来挪去，轮流着欣赏。我除了感叹两位老人美好的爱情，更深深感叹他们对艺术对生活对生命的热爱与享受，他们活得多绮丽啊！不禁由衷地为他们大大的喝彩。

我仿佛看到了两位白发顽童共同赏画的动人场景，真是浪漫不输青春少年，天真亦如孩童。

“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我好奇地问珊。

“也许明天，也许永远不会。”珊说。

如果时间倒退十年，珊的回答会令我瞠目结舌，没有婚姻的爱情何去何从？

有趣的是，后来我问这位可爱的老太太，我问她喜欢《情人》吗？她摇摇头，不喜欢，太沧桑。

想了一下，老太太又补了一句：爱到沧桑不浪漫。

记得几周前我们几位中国朋友去珊家party时，老太太把我们每一个人的中国名字，都认真地一笔一划地记在她的小本子上，还认真的反复读念，像小孩子般天真好奇可爱。

我不禁想起了王菲的一首歌的唱词“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对于普罗大众，爱与沧桑也许是两个对立的词。

是的，爱到沧桑不浪漫，所以读《情人》，一遍比一遍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