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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新解.炼狱篇

2023-08-09
第一歌 从黑暗恶臭的地狱进入炼狱,也就是进入了一种纯精神性的生存方式。在此处,灵魂的痛苦取代了肉体的痛苦;人与人之间的搏斗转化为个体精神上的内斗;而精神的要素——理性、生命意识、自由的原则等等...

第一歌

从黑暗恶臭的地狱进入炼狱,也就是进入了一种纯精神性的生存方式。在此处,灵魂的痛苦取代了肉体的痛苦;人与人之间的搏斗转化为个体精神上的内斗;而精神的要素——理性、生命意识、自由的原则等等,全都以新的面目出现了,灵魂的法庭则从初级升到了高级。理性之光太强烈,令人无法忍受。那么在此地,人应该如何生存?如何发挥自由?

我转身向那右方,把我的心神

贯注在另外一极上,我看到了

只有最初的人见过的四颗星。

人性是深渊,你不断探索,就不断有崭新的、从未见过的风景显现。描述者和浮吉尔已经经历了地狱,同自己身上的兽性搏斗过了,现在,他们要去辨认那更深处所的人性结构。而这种行动需要的是彻底的主动性,因为自由之旅只听从心的召唤。就这样,两位旅人遵循必然性同自由通道的看守伽图相遇了。浮吉尔同伽图之间充满辩证精神的对话将那个结构的微妙之处凸现出来。

我们并没有违犯永恒的法则,

因他还活着,我不受迈诺斯的约束,

我却居住在你的玛喜亚所在的

那一环里,她那双贞洁的眼睛,

神圣的心啊,还在求你承认她:

为了她的爱,请你垂怜我们吧。

——浮吉尔

如今她既住在那恶流的彼岸,

按我离开那里时定的法律,

她就不再能打动我的心胸。

但是,如你说的,假使一位夫人

感动你又指示你,就不用谄媚:

你用她的名义向我请求就够了。

——伽图

炼狱的新原则从表面看好像杀死了一切人间之爱,但浮吉尔并非不懂得这其中的奥妙而来自取其辱。所以他在申述自由之行的理由时,既提到天国中的俾德丽采的请求,也提到伽图的妻子玛喜亚的爱。这两种爱其实是一种,可以相互不断转化;正如人的理性也是可以转化的一样。爱、理性,都是矛盾物,这就是奥秘所在。所以原则其实是为了让勇敢者来冲破它而设的,它等待一位有足够的爱的激情的人的到来。浮吉尔理直气壮,因为他忠于自由,忠于自己心底的冲动。伽图的转变则显得出乎人的意料。

于是原则化为了行动的指南,伽图用水中的灯心草来比喻人应当具有的理性——一种既不缺少灵活性,又无比强韧的草,那种具有神性的草会帮助他们走向太阳升起的山坡。就是在这时,描述者目睹了灯心草的奇迹。这奇迹意味着:你越运用你的理性,理性就越多;你越发挥生命力,生命就越强。经历了绝望之旅的人现在获得了追求自由的特权。

第二歌

同地狱中那些凶神恶煞的小逻各斯形成对照,炼狱中的逻各斯庄严、清明,总是浑身披着炫目的光辉,让人难以面对。比如这位天使的形象就是如此。他站在船尾,给出航行的方向。他的骄傲的翅膀可以带着船只飞离大海的水面。向着理念冲刺的罪人们在小舟里获得了爱的力量,争先恐后地跳上海岸。这时问题就出现了:往哪里走?没人知道。因为逻各斯的义务只是指明方向。

就在这时,罪人们同浮吉尔和描述者相遇了。又一轮关于自由的讨论更为深入地开始了。描述者遇见了他的友人音乐家,他激动地要拥抱友人,但却抱了个空——友人没有肉体。于是友人请描述者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站在原地不动。这便是炼狱之爱,一种失去了肉体的激情。因为失去了肉体而更为纯净。

我并没有受到委屈,

虽然那能随心所欲把人带走的他,

有好几次不给我到这里来的方便;

他的意志由一个公正意志造成。

——卡塞拉

这就回答了以上的问题。在创造中,当逻各斯给予了方向时,一切行动仍要依仗人体内的冲动。如果冲动还不够,天使就不会让你上船,你还需积攒力量,等待。而我在此地同卡塞拉的这场讨论,其实也就是在积攒力量。因为我们一起在表达相互的爱,以及共同的对真理的爱。这场讨论的高潮到来时,我和全体罪人一道全神贯注地倾听了音乐家唱出的爱情之歌。

我们大家正在全神贯注地倾听

他的歌声,那可敬的老人猛然说道:

“你们这些懒鬼,这算是什么啊?

看你们荒疏拖延到了什么地步……”

这就是冲动,这就是灵感。灵感如在人背后追杀的死神,也像超级的义务。罪人们在义务感的追逼下凭本能四处冲刺,又凭本能冲到了正确的道路上。爱的音乐——责骂——行动,艺术的逻辑在这个场景里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灵感是什么的问题又一次得到解答:灵感是生存的意识,是逃避死亡的冲动。你不可能通过常规的思维获得灵感,因为炫目的理性使你无法冷静地运用思维,你必须走一条岔路,也就是挑起情感的冲动。

第三歌

炼狱生存的另一特点是自觉革命。

既然同地狱的原始冲动相反,逻各斯已经住在了人的头脑中,那么一切意义都得依赖于自己对自己的纯精神的惩罚,自己如何主动同世俗交合,以及如何进行那种反思性的思索了。

炼狱中的每一步都是绝望中的希望,即:出路是没有的,你想后退也是不行的,你必须冲动起来。而在冲动之前,你必须主动地、充满绝望和痛苦地等待。你因为看不透命运和理念而悲哀。

人类啊,你们以事实为满足吧!

假使你们能够看到宇宙万物,

那么马利亚就无须生育了;

你们见过作无用的想望的哲人,

他们的想望不然会得到满足,

如今却成为他们永远痛苦的原因。

我指的是亚里斯多德和柏拉图……

创造就是这种不确定性的焦虑煎熬。你看不到终极目标,你能看到的,仅仅是你的“看”。当然这个“看”,也就是我们视觉同物本身交合的行动。反思性的思维便是这样一个模式。

在这个纯精神王国里,就连痛苦的欲望也变得如此干燥,纯形式的、没有内容的欲望寻找着生命之水。这里是情感的沙漠,等待是为着当灵感从世俗中来临时,人能进行表演,表演是为着将内容注入情感的形式,以缩短等待的时间。每个幽灵都必须高度警醒,因为有事情要“发生”。

灵魂深处将要发生什么?仅仅是反思性思索的执著会给人带来希望。对于幽灵们来说,希望就是世俗之爱。那是他们灵感的源头。描述者就是那源头。

他们急不可耐地同他谈论世俗,他们枯燥的思索需要爱来激活。内心严酷的自审机制原来是为爱而设的,唯有爱,能推动他们创造的进程。

就这样,像羊群一样温顺的一队幽灵向这两人靠近了。起先,他们踌躇,试探,他们这些无影人看到了我投在地上的影子。其中一个高贵的幽灵走过来,露出他胸前的伤疤进行了一场倾诉。

如今在那国境之外,弗特河边,

他吹灭了烛,把骨头迁到那里,

任它们受到雨的冲洗,风的吹打。

……若是在人世没有善良的人们

替他们作祷告来缩短这个刑期,

他们在这滨岸之外彷徨的时间,

需三十倍于他们在傲慢中度过的年月。

自审严酷得没法忍受,精神必须从世俗中吸取力量,否则必死无疑。无论这一位做过多么可怕的事,他依然想要回归到爱,只有爱才带来希望。

在表面希望死灭的地方,幽灵就用他的倾诉来制造事件,而这种倾诉又是由描述者带给他的世俗刺激所激活的想象。

纯而又纯的境界确实比地狱更难忍受,因为每分每秒你都得焦虑,内心的和平永远不属于你。

只有无望的渴求,只有近乎虚无的坚持。而那阴森的魔鬼,早就将你身上的世俗瓜葛彻底斩断,你将如何坚持?只有相信爱的奇迹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就应时发生。

第四歌

这一歌主要描述了理性的功能。一开篇就指出了理性的统觉能力是最为优越的,是超出其他一切人的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