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奉献

我甘愿为我爱的人放弃信仰，奉献出后半生的百分之百，然而她的实际所需，却只是那微不足道的十分之一。

我是基督徒。

拥有信仰这件事的最大意义，在于它能让你活下去。信仰的实现，并不依靠诱导说服，而正如同空气、水与土地—它是最接近本质的一种生命选择，它不只需要你相信，更要你为之奉献。

但我女友，并不这样认为，我们两人，价值观截然不同。我的周末生活，由做弥撒，去流浪狗之家服务，私下练习厨艺组成，而她，既非信徒，也无法容忍动物身上若有若无的体臭，且觉得我的牛舌烹到再浓香酥烂，也不及去西餐厅吃一道牛扒可口。对于我每个月坚持从薪水中抽取固定金额进行“奉献”的行为，她深感匪夷所思。

从信仰、兴趣、性格等各方面来看，我和她似乎都不合拍，却仍想与她共度一世。

我们甚至还未有机会像其他情侣一样为婚纱照、酒席预算等细节而大起争执，就已在钻戒这件结婚配备上分歧严重、止步不前。在我看来，钻石是对未来长远生活最无用的支出，那些看似分到精细的D-H色，也根本没有任何差别，可在她看来，不但“无钻不婚”，钻石的昂贵级别，也直接等同于我爱她的程度。

女人一旦将矛头直指“爱”与“不爱”这种哲学命题，你便束手无策。

她咬定，我不舍得这笔钱，是觉得她不值得。

“你每年塞进教会那个捐款箱的多过这个数。”

“不一样啦。”

“当然不一样！我没有它值钱！”

“你何苦贬低自己？奉献是身为教徒的义务，且额度也只有十分之一。”

她怒不可遏：“十分之一还不够！”

CHAPTER 2

整个世界骤然沉落。她的暴烈怒火，在我眼中，渐渐化为唇齿间呆板的一张一翕，过往积压已久的那些愤怒，像是大片黏稠墨迹，淤堵在她心口，此时此刻，则成了对我发泄的最佳爆点。

人生纷繁漫长，肯坚持不懈奉献生命的十分之一，确实已不算少。

而当你选择同一个女人结婚，最可怕的不是她开口要两克拉钻石，而是石头背后那一纸婚书，明确指出这只是奉献的开始，从今往后，休戚与共，衣食、住行、金钱、时间、欲望、思想，你要奉献出的余生，远高于你那“十分之一”的信仰。

见我不再出声，她软化下来，开始转换策略，历数与我一起期间，默默做出过多少妥协，譬如忍受我将大量时间消耗在教会，因我而间接蒙上感染狂犬病的风险，以及明明最讨厌吃牛舌，但每次我煮，仍要不动声色强吞下去……其间种种，不亚于圣母无私受难。

末了一句：“我就只要你为我付出十分之一。”

我认真凝望她，一字一句：“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以后，我可以不再去教会。”

她微微呆怔，有些难以置信，但又嗫嚅：“可是……你还是会买钻戒给我吧？”

我答：“当然。我们明天便去。”

戴上那枚渴望已久的Solitaire 1895时，女友绽露出前所未有的笑容。我目睹她由衷满足，也感到如释重负。

……

11个月后，妻子与我在教堂举行婚礼，几乎没人觉得我们不相衬，而所有近一年未有联系但应邀前来的友人，那天大多都私下捉住我，提出相同问题：“你们怎么会分开？”

我送了钻戒给她，但未向她求婚而是提出分手，她气得当场落泪。

但对我而言，理由再简单不过—我甘愿为我爱的人放弃信仰，奉献出后半生的百分之百，然而她的实际所需，却只是那微不足道的十分之一。

而拥有信仰这件事的意义，不但在于你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女人而活不下去，更重要的是，结识一位新受洗的美丽姊妹，因志同道合而修成正果，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