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都是刺

看选秀节目，最让我兴味盎然的是看到个“毒舌”评委，我私下里以为中国的头号“毒舌”非金星莫属，这个冠冕戴在她头上，大小应该正合适，所以每逢周末，如果有两家卫视在同一时间段扎台打擂，金星在哪里坐镇，我必将顺藤摸瓜过去。

她在《舞林大会》里点评袒露大腿的巩新亮的那一段虽早已成为过往，但至今想来，声犹在耳，说她不性感不会跳舞，一跳舞就变成了“傻女人”，还把她比作“猪肉”，真是句句见血。可叹金星生晚了，假如她生在三国，完全可以PK掉诸葛亮—诸葛亮两军阵前骂王朗，那么长的一段独白才把王朗骂落马下，换成金星，哪里需要这般嗦，她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句句都是匕首和投枪，只要她唇舌一摇，恐怕只消三言两语，王朗就会咬舌自尽。

《红楼梦》里最尖酸刻薄的人是林黛玉。这顶帽子可轮不到我奉送：史湘云说她“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不犯着见一个打趣一个”；贾宝玉的奶妈说她“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薛宝钗说得比较含蓄—“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

她们之所以这样说可是握有实据。史湘云是天生的咬舌子，“二”“爱”不分，林黛玉这样取笑她：“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她这样刻薄刘姥姥：“她是哪一门子的姥姥，直叫她是个‘母蝗虫’就是了。”她笑话刘姥姥粗俗且有打秋风之嫌，让惜春将刘姥姥跟草虫画在一起，为画取名作《携蝗大嚼图》，等等。

这种说话尖酸刻薄的人的内心深处往往有一种贬低情结，通过对别人的贬低来创造优越感。他们往往机智超群，应答敏捷迅速，所以非常引人注目。如果要进一步寻根溯源，这种性格其实是由内心的虚弱感和不满足感造就的。

我不想在这里翻出金星的经历，只想用一句话来概括：她早年跌的跟头遭的白眼收到的唾沫星子比谁都多。林黛玉更不用我说，幼年丧母，接着父亲离世，寓居外祖母家。

金星一直在人前说自己是心理素质最好的人，没有谁可以打垮她，她幕后的人生我们无法看到，但林黛玉的真实内心历历呈现在我们眼前：虚弱、愁肠百结，一年三百六十日，在她眼里天天都是风霜刀剑。但她在众人面前，聪明机敏，浑身都是刺，好像过得比谁都好。

我们身边经常有这样浑身带刺的人，有些是因为生下来就觉得自己是王子公主，看谁都居高临下。更多的人就像林黛玉，内心伤痕累累，他们只肯把聪敏机智的光鲜一面呈到人前，伤疤都藏起来，待躲到幕后面，再一个人偷着舔。

（选自《信息时报》2013年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