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第一枝

窗外冰棱成柱，室内炉焰如豆，仿佛风一吹，这丝温暖就会风流云散。我撑一把伞，掩上门，踩幽径而去，竹篱时闻折枝声，老松潜虬有幽媚，绿深碧厚。见云湾汀洲，帆收橹停，波荡钓舟，烟迷江鸥，雾失岸柳。隔水蒹葭苍黄，青梦无凭，那个绿衣女子呢，也不在水央，不见往来人，鸥问泊舟，那个梦在否，忆前生，尘缘一念，念起，你依然是我眼中一袭白衣飘荡，手心一抹梅开沁香；念消，那一帘帘花影只不过弹指间荒坟孤火，那一抹抹幽怨只不过指间流失的一梦清愁。仰面，微闭双眼，让思绪进入我流失的一桢梅花剪影，那段红袖添香般的梦魇，如旋舞的花絮在我背手和仰头之间掠过。

举头，漠漠黄云，千山鸟没，寂了寒天江色。一老者独坐青岩，一竿垂江，冷眼静看飞过的孤鸿，在烟雨中迷失，找不到来时的路与去时的路，不正是自己么，遥想当年，风雪江湖路，玉关事清游，万里归来，旧江山，枕寒流。这一钓，又能钓出多少梦里青青草，多少年少峥嵘。我们相视一笑，一盏浊酒向黄昏，无须探问，就把各自的过往尘封于心间，任流年荏苒，一拍云烟悠悠。

我还有路要走，此处不是我寻觅的渡口，也不是我的春风南岸。每一片石缝，只有料峭，不见离离；每一株岸柳，不见绵绵，只有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相揖别，循着记忆一路往前。野桥横卧，桥上有一青衫男子，侧影，看桥下流水，流水只剩一线，没有了汤汤，水落石出，露出峥嵘与玲珑的本相。人生有如此，一些人岁月逆流而来，依然铁骨峥嵘，有些顺流而去，磨就八面玲珑。岸草不见青青，病柯犹挂严霜。他有些惆怅，有些阑珊，他是来寻诗的么？这黄昏细雨，又能同谁商略清愁。风摧老树，雪起了，也是一点一点，片刻大朵大朵，漫天纷飞，白茫茫，遮住了视线。再往前，一树铁枝横斜。

我们擦肩，他停驻他的无言中，欲语凝噎。我从他的缄默中觉出绝望，而我的春天正在严冬的围堵中冲刺突围，一缕幽香牵引着我，一抹嫣红在前方，很寂静地等我。地上铺叠了渍雪，每一脚都有小小的爆裂，那声音很轻，很柔，有如烟的缠绵，风的低吟，水的婉唱。一树剌目的红，如血，让心口微疼。这是我思念过的女子么？红裳黑裙，本来雪已妖娆，此时更见明媚。一团火，焚寒煮冻，这梅花有点瘦，但恰到妙处，不减清韵，屹立在溪畔，站成一个等待的姿势。

香魂何处，没有人告诉我。我凝视着这株梅树，倚梅吹箫人没来，这并不妨碍我心入雪舞梅花的意境。朦胧间，依稀看见一位亭亭的女子，环绕缕缕幽香，似梅花，带浅浅的愁，眉间伤感轻锁，似留着去年带笑的印痕，任暗香在面颊上流淌，逡巡、聚集，慢慢凝结成香魂缕缕，倏地要钻入我的怀里，几许缠绵。看上去很浪漫，又衬托一种孤傲，打动了冬天，打动了我的心。这朵苍茫中的奇葩铸成我永恒的怀念，千年后，依然会馨香如故。

隐约传来笛箫声，起初是婉约，有一地如水的柔，让你魂思梦绕，藏于心中的感动一点点渗透出来。渐渐那曲声有些跳动，却挟带一股清越，象是在回忆又似乎在诉说，千山万水的跋涉，长路漫漫的寻觅，岁月的沧桑融入一滴清泪中。再接着，响彻云霄，若主人凭栏远眺，云山遮断，佳人不见，不再拥有蝶恋花间。那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每一句吟唱，情丝绵绵，如泣如诉。

行到路尽处，香雪如海，一层层的殷红粉白铺叠无垠。走进梅林，半被落花埋，一条藤径蜿蜒，热烈中透出清幽。万点雪落枝上，似在赶赴一场盛宴。风吹起，雪舞弄影，袅袅如烟，砌下落梅如絮，拂了一身还满，如玉似珠，弥漫天地。仰望红楼高耸，粉墙隔阻，佳人梅妆依栏，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那如梦似幻的箫音，袅袅飘飞，追逐落絮飞雪，落在娴静的窗前，落在粉黛的腰墙，落在层层叠叠的梅枝，落在她如削的香肩。我站在墙外，看云端的伊，读雪中的诗，相遇，这是浪漫春天的序章，相惜，这是孤单甜蜜的笑容；相知，知伊人，似梅花，争如我愁，素心如雪，暗香盈袖；相随，以一阙短笛的清越，沉醉于云烟的氤氲

悄悄地来了，我，又悄悄地走了。留下千万个问候，挂在墙外的枝桠，你的

春天不远，我的海燕启程，我得回去收拾残破的心情。

作者：雾吟风啸 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