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的日与夜
南方进入了梅雨季,每天早上醒来时,米色的帆布窗帘透着极为微弱的晨光,窗外传来如蚕食桑叶的沙沙声——这天气让我总以为天光未亮,翻个身看一眼时间,恍然发现上午已经过了大半。
离开长沙有一段时间了,但我总觉得“时差”还没倒过来——别笑,城市和城市之间也是有时差的。虽然我们都用着同样的“北京时间”,可是对于不同的人来说,相同的清晨八点,有人起床洗漱,有人刚刚入眠。
在长沙的那些天天天下雨,汪涵在电视节目里开玩笑说,估计长沙的雨会一直下到年底。长鬈发的姑娘讨厌下雨,因为带伞很麻烦,因为走路时甩上来的泥点会弄脏她的高跟鞋和小细腿。可是下细雨的深夜,她对着苹果电脑噼里啪啦打了会儿字,一到点还是会毅然决然地对我说:“走,吃夜宵去!”
我不爱吃夜宵,我怕变成超级大胖子,可是我喜欢隔着车窗玻璃望着夜幕下的长沙。长鬈发的姑娘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而我坐在副驾驶座,看着雨点打在玻璃上摔成圆形的水珠,路灯、车灯在那小小的水珠里折射五彩的颜色,好像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
我本性偏“宅”,在家时很少大晚上在街上溜达,更没去过夜店,所以不知道所生活的城市的夜晚会有什么样的风情,可是长沙的夜在我心里有清晰的样子。
有一整条街的酒吧,高峰时间门口站满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满巷子的小吃,无论何时都人声鼎沸,光膀子的、穿大裤衩的和刚下班的白领,济济一堂,各吃各的美味,各吹各的牛;而仅相隔几百米却又有一条充满文艺气质的小街,装修别致的别墅式咖啡馆,好音乐和好咖啡缺一不可,下雨的夜晚更让人想倾诉心事……除此之外,长沙更有那些寂寞美丽风情的姑娘,和怀着诗意和孤独抑或怀着下流和猥琐的男人。
我两次真正意义上进酒吧都是在长沙,第一次是2006年冬天,还是个小孩,穿得像头肥熊,在“苏荷”把果酒当果汁,看着小舞台上跳贴身热舞的男人和女人困惑不已,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不害羞的亲密?
第二次就是今年夏天,长鬈发的姑娘踩着高跟鞋,挽着我的手,拉开“蜉蝣”厚重的门帘,就像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不同的是,这回舞台上抱着吉他唱歌的大叔是中年文艺范,台下没有人跳舞,大家围坐在放桌子旁聊天、打牌、游戏、算塔罗,热闹但不喧杂。
每一桌顶上都有一束小小的追灯,从屋顶投射到咖啡色的桌面,而周围的人则依然在安全的昏暗里。这昏暗和夜色一样,是他们的保护色和催情剂。
我知道自己不属于这种世界——本质上大家都寂寞,但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希望找个陌生人慰藉,精神抑或肉体,而我的寂寞,只是自己与自己的对峙,一方还未驯服,所以孤独对峙。
我对这样的世界没有什么爱与厌,因为每个人都权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喜欢的是这种突然打破我日常轨道的窥探和拜访,我喜欢参观不同人的生活状态。
很多人似乎有一种想把其他人变成像自己一样的人的强迫症。所以才会有拥有同一种方言的人厌恶外地人,处在同一个收入层级的人鄙视比自己收入低的,仇恨比自己收入高的之类的社会怪相。
“我和我的朋友都觉得KFC的甜筒比M记有奶味所以你去买KFC的甜筒吧”、“脑子好的都读理科,只有读不进书的人才学文科呢”、“她怎么可以穿那么短的裙子真是不要脸”……
以上,都是很偏执的想法是不是?
“我就是喜欢M记的甜筒又怎么样”、“我文科能考一本而你搞得清丝绸之路吗”、“我腿漂亮就喜欢穿短裙碍着你了吗”……
哦,如果我也有类似这种把别人“纠正”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的奇怪想法的话,我永远不会和长鬈发姑娘变成好朋友,因为我们太不同了。
不过这世界,正是因为我们的“不同”而精彩纷呈的,而长沙,这座被称为“星城”的城市之美,也在于它的多元和复杂。
所有的“不同”,就像车窗玻璃上的小水珠折射的光,如果折射出同样的白光,那将多无趣。
我去过长沙很多次,待的所有时间记起来大概有两个多月,可是我至今没去过岳麓山,没去过橘子洲,没去过天心阁。可是这不妨碍我喜欢它的兼容并蓄,它的市井气息。
它包容世俗生活,也不拒绝文艺小清新,它有喧闹繁华与它城一样的日,也有热辣喷香、灯红酒绿与它城别样的夜。
长沙,星城,期待下次与你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