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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善:心灵的故土

2023-08-07
富饶辽阔的阿拉善, 是难以寻觅的故乡。 这是阿拉善地区广为流传的和硕特蒙古族长调民歌《富饶辽阔的阿拉善》的开头两句。...

富饶辽阔的阿拉善,

是难以寻觅的故乡。

这是阿拉善地区广为流传的和硕特蒙古族长调民歌《富饶辽阔的阿拉善》的开头两句。

这首传唱了两百多年的长调,意境高阔悠远,情意浓厚绵长,特有的宽广气息里流淌着对新家园的讴歌、对美好传统的服帖、对高贵人性的赞颂,歌声抚慰着飘荡已久的人心,传达着吉祥安乐的愿望,听之令人动容。

还有《苍天般的阿拉善》《神圣的阿拉善》《宁静的阿拉善》《生命般的珍爱阿拉善》《如此美丽的阿拉善》……

每一个精心挑选的词语背后都有一颗弥足珍贵的初心——仿佛是鸿蒙初辟、混沌初开的人类第一次涌动起的美好情感:对这片土地的第一次感激,对生命的第一次崇敬,对亲人第一次眷恋。蒙古族同胞的“家园崇拜”“故土依恋”意识则是这些长调歌曲最庄重的情感底色。苍凉与柔情、悲伤和喜悦,缠绕交织出“乌日汀道”(蒙古语,“长调”)的真谛:永恒,长,久。

千挑万选的颂词,高天阔地的天籁,足以打动最铁石的心肠。任凭怎样倔强的人也会放下戒备,袒露真诚,孩子般地低下傲慢的头,心甘情愿地将热泪滴落在歌声里,滴落在莹洁的银碗中,滴落在这片热土上。并且,不知不觉中与这片土地产生难以割舍的牵绊,在回到人流摩肩接踵的城市,回到常规的生活中以后,仍旧难以释怀。

如果你来到阿拉善,如果你曾在阿拉善驻足,如果你走过阿拉善,你就会同意我的说法:在这里,拨动你千般思绪的不只是灿烂的胡杨林、神秘的黑城文化、明珠般的居延海、金色的巴丹吉林沙漠、奇异的海森楚鲁石林、绮丽的曼德拉山岩画这些神奇的自然、历史、文化、文明景观;触及你万种柔思的更是一望无垠的大漠、戈壁、荒滩、疾风、黄沙,乃至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但却是每一个接近阿拉善的人异口同声承认的事实。

的确,作为内蒙古自治区最西北端的一个盟,今天的阿拉善,已经不复是曼德拉山岩画上所呈现的森林茂密、草木葱茏、鹿群出没的福地,受到黑河上游大量的灌溉、生活、经济用水的影响,曾经诞生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居延绿洲几乎荡然无存,只剩下国内外为数极少的科考队的踽踽身影,额济纳绿洲也岌岌可危,矗立了一千年的黑水城遗址面临着被漫漫黄沙吞没的境遇,巴丹吉林沙漠里的数个泉眼也在日渐缩小着自己的晶莹的泪水。

但是,正如从阿拉善右旗走出的长调歌手阿拉坦其其格在《走不完的戈壁》里面唱道的:“享不完的幸福生活,探不尽的宝藏,喝不醉的奶酒,是大自然赋予的恩赐。” 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地广人稀的土地上的人们,“家园”“故土”的概念不只是令人心醉的水草、毡包、驼队、白云,还包括着严酷的沙漠、戈壁,乃至巴丹吉林沙漠深处一万多平方公里至今没有人类足迹的区域和马鬃山以西的黑戈壁。它们彼此依存,共同构成了祖辈生存的甜蜜摇篮、子孙后代的永恒家园,共同构成了心灵的故土和归属之地。

胡杨林:大漠的恩典

从阿拉善盟府所在的巴彦浩特镇到额济纳旗有640公里,车子沿着乌兰布和沙漠以西、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东缘的戈壁、沙漠要行驶整整一天。离开旧称“定远营”、素有“塞上小北京”之称的巴彦浩特,驶上一望无垠的大漠,千里寂寥,万里辽阔,苍茫之感扑面而来。

大地,我想,这是大地,是大地的本来面目,也是人的来处和归宿。只有大地本身才会这么开阔旷远,无穷地展开,无条件地接纳,无言地承载,令人心意舒展,胸塞顿开,精神一振。

车子走了很长时间,窗外的景物都没有大的起伏和变化,天空高远,云彩舒卷,车子在天地之间行驶,大漠上散布着被一丛丛沙漠植被固住的沙包,偶尔有几匹骆驼在悠闲地吃草,没有放牧的人,它们慵懒自在的样子就像是这大地的主人。此外几乎见不到人的踪迹。打瞌睡的人一觉醒来,会以为车子还在原地。

但是,这茫茫苍苍的大地自有它奇特的魔力、无边的魅力。它无需变换风景来逗引关注,无需调集人群来喧嚷呼喊,它只是完全地展开自己,只是充分地打开怀抱,就足以紧紧拴住你的心魂,牢牢吸住你的目光,不会让你有任何单调厌倦之感——那样一种无始无终的亘古空旷,无际无涯的万年阔大,无古无今的永恒时光,无去无来的无有之所,置身其中,任何人都会安静下来,柔软起来,心却急欲归去,回归它的来处,回复到婴儿一样的至纯状态,回复到和大地一样简单、实在、朴拙的存在状态。

过了不久,天色突变,一场阵雨不期而至,带给初到大漠的人一阵欢呼和惊喜。大漠喜雨,何等幸运,何等酣畅!气温随之降低,下车时穿上外套也是寒气扑面。我由此体会到这里不愧是蒙古高原,是世界上海拔较高的沙漠地区。盟文化科的丹丹姑娘说:“今年雨水多,以往走这条路,在八月中旬这个季节,不知道有多么干热,路面温度至少有四十几度。今天遇上这场喜雨,真是太幸运了。”她是一个文静的汉族姑娘,从外表上看不出和内地的大城市女孩有什么区别,但是一路同行,感受到她内心的沉静质朴。她喜欢用“心疼”这个词,见到路边玩耍的小女孩,她说“长得可心疼”,大戈壁上捡到琥珀色的石头,她也说“可心疼”。她告诉我,阿拉善南部靠近甘肃民勤一带,受到那里语言的影响,把好看和喜欢叫做“心疼”,在我看来,她自己就是一个让人可“心疼”的姑娘。

午饭时间,车子停在一处叫做“玛瑙滩”的戈壁滩上。戈壁也是一望无垠,无始无终,但跟沙漠相比,又别具一种硬朗的气质,是另一种更加平坦的景观,这一处戈壁更是因为遍地五彩碎石,得到了“玛瑙滩”的称号。大家拎着盒饭走下车,本来是准备找地方席地而坐进行戈壁野餐的,但地上的奇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顾不上吃饭,开始低头寻觅,看起来就像是丢了什么宝贝一样,并且都不愿意互相聚拢一起,各自四散开来,有的人走到极远处,很快就变成了一粒小黑点。

我也捡到了几块奇异的彩石,杏色的居多,因为喜欢它淡淡的晕染:说不清楚究竟有没有颜色,但又实实在在是一种柔和的淡橙色。而且每一块的形状颜色都是独一无二的——地壳的变迁,大地的抟弄,漠风的塑造,天地无心的雕琢,竟然造就如此杰作,而人类的机巧深心,却无法仿造一二,这是大自然的无言教诲,我谨记在心,并且对此心存感激,将这些美玉般的小石块收好,回到车上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