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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架物语

2023-08-07
王 剑 1971年生,河南孟津县人,河南省散文诗学会理事,漯河市作协副主席。作品散见于《诗刊》《光明日报》《当代作家评论》《文学报》《莽原》《名作欣赏》《河南诗人》等全国报刊,计二百余万字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王 剑

1971年生,河南孟津县人,河南省散文诗学会理事,漯河市作协副主席。作品散见于《诗刊》《光明日报》《当代作家评论》《文学报》《莽原》《名作欣赏》《河南诗人》等全国报刊,计二百余万字作品入选多种选本。著有诗集《溅在思绪里的泥巴》,多次获得全国散文创作奖、河南省优秀文艺理论奖。多次参加全国散文创作会议和河南省青创会。

神农顶

站在神农顶,我已经是山了。

抬头看不见一只鸟的飞翔。雪山层层叠叠,直指苍穹。长长的冰须结在树枝上,白雾像冰凉的溪水,浸泡着山冈。

坐在危崖上,想一个人的高度。

五千年前,他像夸父一样出发,走过三山五川,最后在这里停下脚步。

架木为梯,架木为坛,架木为屋。他是一位学者,在大地上写下严谨的诗行。

山为他捧出五谷的种子,为他长出百样的青草。

摘叶为茶,燔谷而食,他把万物咀嚼成生生不息的历史。

然后,他死了,骨骼就化成了山顶。他的高度,就是人类探索的高度。

有风劲吹,摇动脚下的每一枚叶子,沙沙沙,像梦的琴音。

神农架,巍然屹立。那些大大小小的石林,就是他扎下的生命之根。

树们

整个神农架,都是在他们偎倚的怀抱中。

一棵冰冷的冷杉树,能让冰冷的心不再冰冷。

巴山冷杉林,是高大的铁血战士,卓然向上,遮天蔽日,让森林里飘浮着苍翠的拥挤和繁乱的芬芳。即便被天雷烧灼而死,也要傲然而立,怒指青天。冬日里,雪压绿涛,千树万树梨花开。冷杉林悬垂无尽的冰凌和凝炼的诗句。冷杉,神农架峰峦上隐居的诗人,只欢迎苍鹰的盘旋。

高山杜鹃连石缝也不放过。她们在针叶林和高山草甸之间,像桃花一样摇动春风,托起簇簇红云。夜晚,这些最早开放鲜花的植物,花朵与枝叶都结在冰凌之中,像一段水晶般的爱情。

箭竹低矮而细,枝条柔韧。风拂过,竹叶留下倔强的喧响。60年一个轮回,开花,结子,枯死。然而,群山之上,死去的箭竹没有倒伏。她们大片大片地站立着,像风中摇曳的芦苇。谁能相信,她们至少要挺立5年,守护脚下的土壤,直到新的竹子长出,才轰然倒下。箭竹,是神农架守望的母亲。只有母亲,才会有这样的智慧和胸怀。熊猫是不是她背井离乡的孩子呢?

千年天师栗是神农架的上将军。在三里荒,他就是一个生性浪漫的画家,把生命的全部精彩泼洒成一枝一枝的惊叹和歌唱。我不知道,这片土地的深处,有着怎样的热力和生命的源泉!但我知道,他的生长必定是天地之间长久孕育的一声怒吼,也是神农架丛林华章最绚丽的高潮。

神农架的树,都与信仰有关,与爱有关。穿行在这样的丛林里,人会变得高贵起来。

石头的河流

石头,成千上万的石头!

像丹青随手洒下的墨点,绵延起伏在蜿蜒的香溪河山涧里。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或坐或站,或走或停,沉默或者亢奋,悠闲或者焦虑,音符般地布满了五彩的河床。是墨像派的杰作吧,表象的背后是一个个激情流泄的空间,诉说着生命的冥想和壮烈。或是幻像派的即兴之作吧,绚烂的吟唱已经结束,戛然的休止蕴含着丰富的律动。

站在神农架冬日的溪畔看你,我听见你心中的回声像大海一样在汨汨流动。

你是从白垩纪远道而来的客人吧,满身的冰雪化圈点着时空跨越的惊险和艰难。那个叫神农的老人,他倔强的药铲可曾掀动你氤氲的面纱,你感动的泪水是否就汇成了脚下这淙淙的溪水?要不,你就是昭君省亲不慎洒落的珍珠了。香艳的溪水,将这场季节的流逝装饰得姿影妖娆,妩媚动人。桃花鱼像一支送亲的队伍,消失在时间的深处,变为瑰丽的怀念。惟有风跟着你,一曲雄豪而婉转的《黄瓜花》跟着你。还有什么比这爱的琮琮叮叮更令人肝肠寸断,更令人此情绵绵呢?

石头,坚硬的石头,你是大海留下的舍利子。抚摸你的骨骼,我们依然能听见群峰如浪的金戈之声,顺着你的血脉破空而来,让我们的灵魂饱受洗礼!

金丝猴

神农架的秋天,是从金丝猴的啼声中开始的。

金丝猴是高山的精灵,是神农架千顷森林之中华美的音符。

早晨,在大龙潭。纷纷扬扬的大雪突如其来。金丝猴在玉树琼枝间跳跃舞动,全身的金丝毛,像披风似地垂下来,叽叽哇哇的欢叫,可是在演绎生命精彩的乐章?

太阳出来了。森林里一片玉的世界。每棵树都挂满冰清玉洁的宝石。松鼠和金丝猴的叫声中多了一些湿润。红红的梅花盛开如火,雪幕和严寒也阻挡不了它们报春的渴望。花上的雪层绒绒的,如轻软的柳絮。在这雪国里,梅花半白半红,红里透白,愈发娇艳了。

金丝猴像一团团霞光,掠上了腊梅树枝。它满头被白雪粘濡的冷硬毛发,白里透黄,一如传说中的精灵。枝头上有雪块震落下来,又在空中飘散,好似森林仙子在舞动轻柔的白练。一只老猴为小猴拍扑着身上的雪花,细腻,爱怜,温馨,犹如慈母为女儿披上一件密缝的暖衣。

这就是神农架的秋天,像一个童话,一段让人感动的奇遇。

野人

神农架比历史还要幽深,什么秘密都可以在这里隐藏。

在神农架行走,野人总能钻进我们神秘的幻想里。

在天门垭,在板壁岩,野人们正以一种纯然的状态生活着。自由,超然,充满血性以及戒备。他们也许就藏在一扇门的后面,窥视着我们这些蝼蚁般探秘的人群。只有等到人与自然完全融洽的那一天,他们才会主动走出来吧?

一棵古树一只幽灵,一丛箭竹一处幻影。它们可否也是神农架的野人?

人世间,又有几人真的能像张金星那样,做一个遁入自然的现代野人?十几年过去了,他的胡子长得可能野人见了都要害怕了吧。

暮色中,神农架把太多太多的秘密,再次掩盖。

走吧,带一把箭竹的叶子走吧。把它放在枕下,只当夜夜枕着神农架,在梦中做个云游的野人。

神农架腊肉

在火塘上,用新鲜的松柏树枝作柴,炒或者炖。

瘦的配黄豆、鸡蛋,爆炒。膘厚的做火锅。放大九湖的腊猪蹄,神农架欲熟不熟的野花椒,紫苏叶子、土豆、山菌、树耳,或者地白菜、蹦芝麻叶子、藁本叶、山马齿苋,再加点天葱岭野葱野蒜,老天爷种下的。味道只有一个字,香。

那香味,在神农架的丛林里飘蹿,追着人的味蕾、胃,和奔走的想象。

下酒。喝陶罐里自酿的“地封子”苞谷酒,80度的“刀子烧”。最好是傍晚时分,一边嚼,一边看神农架的云雾,或者寂静。

神农架的味道不只是在眼睛里,更在腊肉的香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