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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城的澄,合阳的合――澄合印象

2023-08-07
许多城市因为煤矿的存在而更加著名,比如大同,比如徐州;许多地方因为有了煤矿才形成城市,比如焦作,比如阳泉,比如平顶山。这样的城市,煤矿与城市相互依存,相得益彰……有了煤,就有了开采煤炭的人...

许多城市因为煤矿的存在而更加著名,比如大同,比如徐州;许多地方因为有了煤矿才形成城市,比如焦作,比如阳泉,比如平顶山。这样的城市,煤矿与城市相互依存,相得益彰……有了煤,就有了开采煤炭的人,就有了社会,就有了维系人生命的一切,城市与煤炭的关系就让人又爱又恨。爱不必说了,恨的是有了煤矿的存在,城市里经常煤尘飞扬,道路让运煤的车弄得凸凹不平,大片的土地因开采过度而塌陷,就像大地的一块块伤疤。在这样的城市待上一天,人的鼻孔黑黑的,哈出的热气也是黑糊糊的,人们把这样的城市叫作“煤城”。

城市和煤矿的关系有时真是一个很难弄清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关系。我这样想,所以听说到“澄合”,就以为又是一座因煤而兴起的城市。但翻开地图,我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叫“澄合”的城市。事实上也根本没有一个叫“澄合”的城市。这里只有一个叫澄城,一个叫合阳的县,澄合煤矿取的是这两县县名的首字。这两个县一个说是从北魏始建澄城县,一个说是在南北朝·西魏文帝大统三年(537)就筑了合阳城,两个县都坐落在渭南的高原上,都是黄河流域的关中东府的古老县份,都有一千五百年左右的历史了,有意思的是这里历史上流传的一句俗语:“澄城老哥合阳鬼。”

说澄城人是老哥,澄城人都很得意,以为这说明他们的淳厚、诚实与质朴的性格。而合阳人听到“合阳鬼”心里就老大不舒服了,于是他们找来一些传说为自己辩解,这些传说就有与煤矿有关的,说过去澄城县的煤窑多,而合阳县不出煤,有一年冬至,一个合阳人套上铁轮大车到澄城去拉煤,回返走到一个村头时,天色向晚,天寒地冻的,他又饥又饿的浑身没劲,只好停车坐在一家大门外的石礅上喘气。“冬至馄饨腊八面”,当地风俗是冬至晚上要吃馄饨的,说是吃了冬至馄饨一冬不冻。那个合阳人一坐下,忽然大门底下就出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还有个女声叨念着:“过冬至,爷爷婆婆都吃上点儿!”合阳人一听,知道这馄饨是送给孤魂野鬼吃的,但来不及多想,他就端起碗就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女人从大门底下取碗,见碗空了,不由得惊奇地说了句:“这是哪个鬼把馄饨吃了?”合阳人慢慢悠悠地说:“合阳鬼!”打这以后,“合阳鬼”的说法就传开了……多少年来合阳人对“合阳鬼”这个说法一直很在意,他们就是想证明“合阳鬼”不是鬼头鬼脑、鬼鬼祟祟、捣鬼的“鬼”,而是显示他们的机灵、聪颖和幽默……所谓“十里不同音,三里不同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管怎么说,这句俗语还是说明了两地人的性格。但说澄城人憨厚与合阳人的“鬼精灵”,或者说澄城人憨厚中透着精明,合阳人精明中也有着憨厚,这个谁能分得清呢?

没有叫“澄合”的城市,但澄合煤矿却真切地存在着,它就坐落在渭北煤田的东部,矿区煤炭开采已有六百余年的历史了,矿区东西长六十七公里,南北宽三十公里,面积近两千平方公里……现在,澄合煤矿在澄城县境内有二矿、权煤公司、董家河矿、王村斜井,在合阳县境内也有他们的矿业公司。澄合人告诉我们,澄城县境内的义合井田、太贤井田、长宁井田、西河井田以及中深部远景煤炭地质储量有二十多亿吨;合阳县境内的煤炭远景储量有五十多亿吨,已经探明的可采储量有十几亿吨,这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啊!无论是“澄城老哥”还是“合阳鬼”,都因煤矿而被重新命名……一座煤城的发展史就是人与煤矿相处的历史,但由于人类自身的狭隘,人们是不大关注煤矿与城市的关系的,有那么多的地方需要煤,有那么多的煤要开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尚且处理不好,谁还会在乎人与自然、城市与煤矿或者乡村的关系呢?有意无意的,澄城与合阳两县虽然并没有因煤矿而出现名叫“澄合”的城市,但两县的生存和发展却因澄合煤矿的存在而有了新意,有了与纯粹的农业县不一样的元素。煤矿丰富了县城的内涵,又为乡村增添了一道风景。在这黄土高原的深处,澄城人的憨厚、合阳人的精明与古老的黄土高原文化相交融、碰撞……当他们知道地下的煤与地上的庄稼一起生长或收割,看到装满煤的火车从这里一列列驶向四面八方;看到像军人一样迈着整齐步伐的矿工,看到他们的舞蹈或听到他们的歌声;感受到他们的精细化管理和现代化的指挥调度系统……过惯了乡村日子的他们耳濡目染,内心怎能不发生变化呢?也许,他们就是从重新认识脚下的土地开始,与它们和谐相处的。两座古老的县城享受了大地的馈赠,煤矿喂养大了他们的城市与乡村,他们的胸怀从此也变得与煤田一样的深厚,一样的宽广,一样的无私……现在的煤矿公司在澄城县城,听说又会搬到合阳的县城——但谁知道呢?

城市离不开煤,煤有时就是一座城市的生命和灵魂。城市的生命或者说就是煤的燃烧、煤的呼吸。记得十几年前我初到北京,看到人家的墙角堆了很多的煤球,用它煮饭烧水,冬天还用它取暖,就觉得北京这样一个大城市没有煤简直不可想象。由此想到,我们的城市是需要煤的,煤也是需要城市的——澄城还叫澄城,合阳还叫合阳,这里没有一个叫“澄合”的煤矿城市,正好也省却了城市与煤矿的那种又爱又恨的情感纠葛。我想,现在或者遥远的将来,这里人无论是否看得见,一个黑色的幽灵总是凝集在这一片黄土地的上空。煤炭是黑的,土地是黄的,这片黄土地就有了黄与黑两种颜色,有了黑黑的煤的燃烧,这片土地就有了明亮,有了明亮,有人就会想起“澄城老哥合阳鬼”,知道澄合煤矿是——

澄城的澄,合阳的合。

作者档案

徐 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煤矿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阳光》杂志社社长、主编。著有小说集《某月某日寻访不遇》,散文集《半堵墙》《春天乘着马车来了》《在水底思想》,长篇传记文学《张恨水家事》等。作品曾被《中国年度最佳散文选》《中国现当代散文300篇》《新世纪优秀散文选》《新时期散文经典(1978—2002)》《新中国文学精品文库》等一百多种文集收录。获得过中国当代最新文学作品排行榜、安徽文学贡献奖、首届老舍散文奖、第二届冰心散文奖、全国煤矿乌金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