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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散了,树叶滴水

2023-08-07
凌晨醒来,是因为屋里进了雾。昨晚睡觉我敞着门,听雨声,让雨制造的“负氧离子”进屋来,这东西的催眠作用比酒精厉害。...

凌晨醒来,是因为屋里进了雾。昨晚睡觉我敞着门,听雨声,让雨制造的“负氧离子”进屋来,这东西的催眠作用比酒精厉害。

我住的这个石屋位于太行山百丈悬崖上面的下石壕村,坐车穿行凿崖公路几十里尔后到达,辖属山西省平顺县。

山村奇静,我不知这里为什么没公鸡。村里的劳动力都下山打工去了,公鸡也下山了吗?日月升降无声,白雾来去也无声,这里只有雨声。昨夜有雨,敞门入睡如同听到一场雨在太行山顶的音乐会。其实雨也无声,人听不到雨丝划过空气的声音。耳边是雨敲击柿子树叶与核桃树叶的刷刷声,前一拨雨才落脚,后一拨雨又来了,雨水从屋檐滴在青石板上响声清脆。我仔细听其它“乐器”的奏鸣——雨打在倒扣的木盆上,滴在窗户的塑料布上,洒在菠菜叶上混成交响,落在门口的沙子里无声。

入睡后,一觉醒来窗棂微微泛白,我先回忆这是哪儿。每次出门睡醒时先回忆自己到了哪儿,也有回忆不起来的,起身到窗边向外看看才知道身在何处,在德国就是这样。看外边,雨停了,屋里进了雾,怪不得被子泛潮。床边的雾约有半尺,遮住了鞋,但床头柜的衣服还叠在那里。我大喜,吾榻拥云,有成仙迹象了。欲拍照——我躺床上,床下雾气缭绕,证明成仙并非自吹,照片在这儿——但我独宿,没人给我拍,可见成仙真不是容易事。洗完冷水浴,穿衣出屋,步入雾的世界。雾横着飘,一块块有锅盖或棉被大,相互牵扯,悬地二尺半,照顾你看清脚下的石板路。

在村里走,迎面来人从雾里现身,如有抗刀的坏人来到,近前三五米从雾里出现,人想跑也来不及了。这里没坏人,都是好人,他们朴讷醇厚。早上吃饭,四、五个老乡拿着房客丢失的手机钱包送过来,房客瞪大眼睛感谢,说你们拾金不昧啊。老乡不以为然,他们在心里说,谁的就是谁的。

从雾中淡入的不光有人还有树,树的叶子被雨水洗得发亮。雨早停了,但树叶还滴水。雾的分子在溜光的树叶上呆不住,索性化为水打滑梯落到树根下。苹果和枣在雾里现身,它们红的不一样。苹果紫绿相间,枣鲜艳。拇指盖大的枣在白雾里鲜艳,像树上挂的红宝石。

村里的建筑全系石材,石板路和碾子在雨后黝黑反光,三个石碾子并列。到秋天,村妇在碾子旁碾谷说笑,是热闹地方。屋顶的石片白光错落,野草在石缝摇曳。人走在窄窄的石巷,身旁被雨浇黑的石墙垂下桃形的牵牛花叶子,绿得鲜嫩。带绒毛的花蔓依在石头上,如婴儿偎在祖父身边。可惜牵牛还没开花,喇叭花如开放在水淋淋的黑石旁会有多抢眼。人说心想事成,有时会灵验。再走几步,在墙头上见到一只大南瓜,它的橙红,比喇叭花和红灯笼还明亮。南瓜像一百个桔子堆成的果篮,只是外皮有几道绿痕。南瓜摆在这里,仿佛是为了美术的需要,扫去石屋的沧桑气,让雾不显得闷。

往前走,雾散了,或者说雾退到对面的山峰。山峰开始一点点清晰,笔陡的石壁白垩色,峰上存土的地方长出苍松。苍松沉黑,成了悬崖的冠冕。雾越消退越露出壁立千仞,脚下云海仍是见不到底的深谷,太行山更显雄峻超拔。有人说一座山是一处关,太行是万壑千关,只有云海相伴。云海上面藏着一个小山村,牵牛花在石墙上悄悄伸出蔓丝,枣在雾里微红,雨水洗干净石碾沟槽的米糠,树叶缓缓往下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