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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一直在歌唱

2023-08-07
只有在那混合了甜蜜和辛酸、粗糙与细腻的地方,才是感情的天堂,生活的乐园。...

只有在那混合了甜蜜和辛酸、粗糙与细腻的地方,才是感情的天堂,生活的乐园。

——泰戈尔

1.从长相上看,初春和初秋姐妹俩是很像的,中等身材,鹅蛋脸,圆眼睛,长头发。不同的是,初春的头发烫成了卷,而初秋的头发还循规蹈矩地扎着马尾辫。其实,最不同的是她们的性格:初春活泼好动,伶牙俐齿,咄咄逼人,能把仇敌拉拢成朋友,也能把朋友搅合成敌人。而初秋则非常安静,是个羞涩温柔的姑娘。初春和初秋的妈妈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得的是肺结核。爸爸叫初前进,是个愣头愣脑的小个子男人。他喜欢初春,不喜欢初秋。即使初春乱花他的钱,买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衣服穿在身上,站到他的面前,娇滴滴地说,爸爸,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吧?你可要多看几眼哟,女儿要是出去,会给你增光的。说得初前进心花怒放,他觉得女孩子就要懂得打扮、撒娇,虽然家里并不富裕。而初秋从来不主动提出去买新衣服,一年到头都灰扑扑地穿着她妈妈留下的旧衣服,毫无怨言。她似乎对干体力活很感兴趣,却把洗衣服的活丢给初前进,而初前进最不喜欢的就是洗衣服。

初秋跟邻村一个叫雪玲的姑娘是好朋友,两人经常一起去赶赶集或者串串门,或者头挨着头在一块嘀嘀咕咕个没完。初春只要一见到她们那样,就把嘴角往下扁,表示她的不屑。因为她觉得雪玲除了有一个美丽动人的名字外,别的都太男性化了,高门亮嗓、大大咧咧的,哪像个女孩子!初秋不服气地跟她解释说,这是因为雪玲从小是在男孩堆里长大的:她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而上班之后去的计生办也几乎全部是男人,所以她差不多也变化为半个男人。初秋发现雪玲的男性特点也不过如此,所以她很安心,她喜欢跟雪玲在一起就是因为雪玲很大气。

除了雪玲外,初秋还跟她高中时的同学马红艳一家人的关系很好。马家是回族,这在她们小镇上是很新鲜的,马家的人只要一出现,人们都会指指点点,仿佛看见了外星人。马红艳的爸爸在镇上摆了个修鞋摊,一年四季都戴着小白帽,不声不响地在百货楼的墙根底下抽线、钉掌,把开了胶张着大嘴的鞋缝上。马红艳的母亲则是个丰满而漂亮的女人,经常戴着一条五彩缤纷的头巾,头巾下一双眼炯炯有神,跟夜里准备逮耗子的猫头鹰似的,时刻警惕着从她门口斜眼走过的人。

马红艳的大哥叫马涛,比初秋大两岁,在镇面粉厂当二把手;二哥叫马海涛,跟初秋同岁,在镇工商所上班;弟弟叫马小涛,还在上高中。马涛和马海涛他们两个都喜欢初秋,初秋那时已考进镇政府的办公室,负责乡里大情小事的宣传报道,每当马红艳打电话叫初秋去家里吃饭的时候,哥俩都很殷勤地给她搛菜。马红艳问她究竟喜欢哪一个,初秋忸怩着不肯说。于是马红艳说你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让上天来决定吧。于是她团了两个纸团,让初秋抓阄。初秋抓着了“马海涛”,她心里难过了一下,因为她最喜欢的是马涛,虽然马海涛人也很好,但他的头发是卷卷的,初秋每次看见他的卷头发,就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马红艳完成了她的壮举,得意洋洋,她写了一篇言语婉转的措辞,改了又改,并且把它背下来,拿去给马涛做思想工作了。当然,不忘给马涛买一身“报喜鸟”西服作为补偿。而初秋呢,尽管心里不高兴,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初春跟一个苏州来的裁缝结了婚,这时她已从开朗变得放荡。这个裁缝白皙柔弱,眼含忧郁,像个多愁善感的诗人,他不喜欢初春跟别的男子在一起打情骂俏、疯疯癫癫;更不喜欢有别的女人上门来找她们的丈夫,跟初春打得不可开交,但是他没办法。结婚三年后,苏州裁缝终于能直面现实了,他眼里射出的光跟刀刃一样硬而冷。后来初春死了,死得不太光彩,是在一个乱七八糟的宾馆跟两个男人纵欲过度死的。苏州裁缝把初春安葬后,头发就白了一半。他低着头做他的针线,跟谁也不答腔。可是,谁现在还做衣服呢?买的成衣又便宜又好看;而且,初春的事闹得全城皆知,谁都觉得裁缝满身都是晦气,躲还躲不及呢!

初春死后,初秋非常难过。她不害怕沾染上什么,每周都要去看望裁缝和他两岁的可怜女儿。开始马红艳一家觉得这没什么。可是有一天马红艳的妈妈马桂珍在裁缝隔壁的小商店买东西,跟她相熟的老板娘捂着半边嘴,偷偷跟她说起了初秋经常给裁缝钱的事,而且一个月三百,据说一直要给到裁缝的女儿上小学。老板娘大有深意地说,你有一个多么热心肠的儿媳妇!马红艳妈妈气冲冲地说,简直是个傻瓜嘛!但这还不是她担心的,她担心的是初秋这么关心裁缝,裁缝要是将来喜欢上初秋、黏上初秋怎么办?

未来的婆婆心急火燎,但她还是开不了口,她怂恿马海涛去说。可是马海涛却嗤之以鼻:那是初秋的事,人家又没花你的钱,你操那么多心干吗?未来的婆婆心理受挫,可是她没有退却,反而把步伐迈得更坚定了,她不能容忍儿媳妇只花一半心思在自己儿子身上。

2.初秋,裁缝现在怎么样?一天上午,马桂珍大婶装作在初秋的办公室门口找人,无意碰到了初秋,寒暄两句后,马桂珍大婶用关切的语调问。哦,初秋的脸上漾出感动。不太好,一个男人带着个孩子挺难的。是挺难的,可是他可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呀,为什么非得在这儿耗着呢!马桂珍大婶提高了嗓门,初秋赶紧拉她到大厅里:一个男人带着个两岁的孩子做生意真难。是难,可是这世道规规矩矩挣钱的谁不难呢?初秋,你就说吧,什么时候嫁给我们家海涛,趁年轻赶紧攒点钱把房子、车子买了。初秋的脸涨上两片红晕,她一字一顿地说,你说的对,婶婶,可是初春刚去世,父亲正难过的很呢,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他抛下?

那你俩的事要拖到什么时候,我看要拖黄了哩!要不然趁早散了!马桂珍大婶说完话,就气冲冲地走了,手里拎着的一小袋红枣也忘了给初秋。经过裁缝门口的时候,她狠狠朝正埋头做活的裁缝瞪了几眼。她想这些不快都是由裁缝引起的。裁缝歪瓜咧枣,啥也不是,竟让初秋屁颠屁颠地跟着跑,而她马桂珍大婶竟然让这种货给打败了,真是窝囊!

海涛,初秋有啥好呀?要是我,早把她甩了!马桂珍大婶循循善诱。她不会化妆,也不会打扮,邋里邋遢的,嫁给谁人家都不会幸福,因为她身上的女人味太少了;就像她爸爸一样不讲究、讨人嫌。

但是马海涛跟他妈妈不一样,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却有一颗柔软的心。他就喜欢初秋的朴实与温和。所以,现在听到妈妈说初秋不是很喜欢他,他感到难过,但他想的不是保持住自己男子的尊严,而是怎样叫初秋改变主意,让初秋从头到脚地喜欢自己。

于是在抽了一夜的烟之后,海涛去找了雪玲。雪玲在乡政府的计生办上班,和初秋的办公室紧挨着。在街上最豪华饭店的雅间里坐下,海涛急不可待说出自己的计划:让她假装和自己谈恋爱,气气初秋;初秋看到自己的闺中密友和男朋友勾搭上了,准会妒火中烧,气冲冲地来质问海涛,早已准备好的海涛把手中的网一撒,初秋就自己钻进来了。

对于其他的女孩子,听到这种事恐怕会吓得花容失色,高声尖叫,像耗子从脚上爬过去一样。可是雪玲却觉得很有趣,想看看这事到底会有什么结果。而且还有钱可拿——海涛先付了二百定金,说等事成之后,再给她三百。

3.但是,雪玲没有恋爱经验,所以三个人“正巧”碰上的时候,她便学着电视里的那些言词努力演示着,海涛,你不是说早点来嘛,怎么这么晚,让人家都等着急了。这天,雪玲给海涛打了小报告,说初秋要加一会儿班,于是海涛便适时地赶来了。

谁不想早点来?可是有点事缠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海涛说着,耳朵竖得跟兔子似地谛听外边的动静,刚才他进来的时候,看见雪玲办公室的门半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