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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河街的流光碎影

2023-08-07
在海宁硖石镇,随便找个人问徐志摩故居,都会指向这条有些冷清、寥落的老街。沿着逼仄的人行道走过,店堂有些狭窄,古旧的店面招牌,油漆剥落,似乎暗示着干河街正渐渐淡出商业区的角色。路旁高大的梧桐树,枝叶横斜...

在海宁硖石镇,随便找个人问徐志摩故居,都会指向这条有些冷清、寥落的老街。沿着逼仄的人行道走过,店堂有些狭窄,古旧的店面招牌,油漆剥落,似乎暗示着干河街正渐渐淡出商业区的角色。路旁高大的梧桐树,枝叶横斜,挡住了天空,阳光很难照进来,斑斑点点的光影里,经过的公交车缓缓驶着,有几个上下车的人,脚步闲散。突然间使人觉得整条街充满了怀旧的气息,诗意盎然。

干河街不长,街的尽头便是古老的运河,航运依然繁忙,不时会有油轮驶过。那些载着重物、冒着黑烟的船只,速度极快,每次过去后,在不宽的河面上都会留下一道巨大的水线久久不散。当年,在徐志摩新婚的那段幸福日子里,他便常常陪着陆小曼坐乌篷船到乡下去写生,徐志摩的故居里还留有一幅当年陆小曼的画作:一条苍茫的河流滔滔而去,上面有帆影几点,对岸有平房数间,其间桑树丛生。整个画面笔意淡然,立意高远,可以窥测他们对当时生活的满足和幸福。

很喜欢在干河街散步,路上行人不多,可以慢慢地走着,静静地消磨时间,想想徐志摩和他的女人们的逸事,走累了还可以到和徐志摩故居只有一墙之隔的新华书店,书店为徐志摩做了一个专柜,放着他的诗文以及评论。一摞摞的书翻过去,徐志摩的形象在我心中便鲜活起来,仿佛就在我的隔壁,在他粉红色新房里扶着慵懒的爱人。这种感觉很奇妙,时间变得纸片一样脆薄,所有的细节开始放大,透明起来。

那年,确切地说是1926年的夏天,诗人徐志摩经过无数次的抗争,终于迎来爱情的瓜熟蒂落,他筹划着,憧憬着,他给远方的爱人描绘着他们的新居:“新屋更须月许方可落成,已决安置冷热水管。楼上下房共二十余间,有浴室二。我等已派定东屋,背连浴室,甚符理想。眉眉爱光,新床左右,尤不可无点缀也。此屋尚费商量,因旧屋前进正挡前门,今想一律拆去,门前五开间,一律作为草地,杂种花木,方可像样。惜我爱卿不在,否则即可相偕着手布置矣,岂不美妙。楼后有屋顶露台,远瞰东西山景,颇亦不恶。”当年的干河街车水马龙,是市镇最繁华的街道,光鲜的招牌随风飞舞,梧桐树还没长成,阳光无遮拦地照着沉浸在幸福中的诗人。

在干河街40号,正如诗人所描绘的那样,一座两层的小洋房,红黄相间的砖墙,刻着花纹的铁栏杆,还有不大却很平整的草地。大门是刚刚建好的,还没对外开放,门外的草坪里有几丛夹竹桃,欧式的风格,浪漫的气息,安静而平和地守着渐渐老去的干河街。

游人要从侧门进去,穿过一条碎石路面,就可以参观志摩故居了。外墙是翻修过的,室内结构却按原样保存了下来,一楼的厢房改成了陈列室,转角处摆上《人间四月天》的剧照,饰演徐志摩的黄磊用一种略带忧郁的目光注视着,让人恍惚中感觉诗人残留下来的身影。二楼东厢是徐志摩和陆小曼的新房,西厢是志摩前妻张幼仪的卧室,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东厢是粉红的浪漫,西厢却是暗红的沉重。那个下午,我站在西厢巨大的阴影里,看着东厢屋檐上跳荡的阳光,突然有种“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悲伤。在诗人一生动荡的生活中,也许只有这里见证了他曾经红袖添香、月下伴美的幸福,诗人曾天真地想象着“从此我想隐居起来,硖石至少有蟹和红叶,足以助诗兴,更不慕人间矣!”可惜这样简单的愿望也只维持了两个月,便被迫移居上海。

干河街背倚西山,西山不高,树木葱茏,徐志摩的墓就坐落在半山腰,被树木环抱着,站在墓前,海宁整个城就在眼皮底下,干河街则紧贴在脚下。来墓前瞻仰的人似乎不多,不过,我每次来,却总能看到一两束新鲜的野花放在他的墓前。而墓上长满了苔藓,那些斑斓的阳光斜着进来,就像一首诗在跳动,意境美丽却朦胧,想要伸手牵住,可又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