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梦
田田翠叶间,最静、最温柔的那弧微微抖了抖,裙底放出一只长着黛绿色薄翼的蜻蜓来。蜻蜓倾斜着身子掠过水面,翅膀末端在水上点了一点,一串涟漪不紧不慢地飘开,舒展成夏日的圆润。岸边观荷的女子被这飞翔者擦着了耳朵,连声惊叫,未曾听到他的轻笑。
他在这片池塘里抚风弄影,玩累了,便很慢很低地打旋,听时光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他眼中只剩一朵荷花。那婷荷在他看来很特别:脸颊粉得恰到好处,却在他停栖的时候,从花瓣根部一丝一丝不自觉地红了上去。他想,在这样的夏日,多么幸运啊——邂逅一朵清清午荷。他对荷微微地笑。
这已经是属于秋枫的暖色调的日子了。荷塘边看客寥寥,不远处的枫林很是热闹,再是寂寞的人也要奔着那温厚的灿煌而去的。有谁会木木地留在这里陪着连一朵残荷都没有的塘水呢?除了那一只蜻蜓。有谁又会知道他在寻那朵早已水葬了的荷花呢?除了不甘与不解的他自己。
雪连着下了几天,落得安然,落得平静,落得这世间万物都看不清老天的脸色,摸不清他的脾气。终于,零星的白也堆积到了可以压弯枝丫的程度,这是个不多见的情景,也是个适宜幻想的日子。可是人们都怯怯缩缩地躲在屋子里,宁愿焦虑着也不愿来仔细看看这白,不愿来到这白里做一个宁静的梦。我们的那只黛绿的蜻蜓没有力气继续飞了,他把自己淹没在一片白里。他静静地躺着,自知生命的最后阶段到了。平静得很,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定数,自然万物间一股看不见触不着的潮驱使着这一切。这风这雪这午荷,这邂逅,这些生命的陨落,我们都要顺从着这潮流去贴近了感受、经历、有所牵绊而最终放下。他不怨,亦不惑了,他有的是将知晓将要陷入沉稳梦境的快乐与欣慰。
最后一刻,一滴意料之外的液体突然降落,将他包裹其中,雪,慢慢地小了。未知的时间之后,会有一只未知的手拾起这小小一枚琥珀。
(上海复旦大学第二附属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