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乡村的油菜花(外一篇)
没有谁能像油菜花那样守望乡村如此执著和一往情深,就是乡村哺育的人们也无法做到,他们陆续逃离乡村,只在异地夜深人静或是寂寞难耐的时候,从记忆里捕捉乡村的样子,眼里不定会挤出几滴酸楚的眼泪,但他们还是不愿回到乡村去。而油菜花却不同,它们会在每年的春天准时地开放,用烂漫的金黄给乡村披上一袭袈裟。有了油菜花的守望,乡村就格外精神,少妇般地招人眼目,叫人忘也忘不了。风轻轻地拽住油菜花的衣角,让它在大块的农田里或者田埂上翩翩舞动。前来觅食的蜜蜂,与蝶共舞的飞蛾,都在阳光下唱着无声无息的歌。日渐脆弱的寒意,依然滞留在油菜花的枝杈,衬映着一朵又一朵粉底金面的笑容。
乡村的田野上,是些乐呵呵的迎春花,笑笑地站在那里,稳稳地把握着一份地气,哪怕冬天的气候再干,它们还是笑容可掬地迎合着渐渐苏醒的地气。油菜花纯净的香味汇聚成流,随着轻风四处出击,召唤着那些无名无姓的害虫。害虫粘到花蕾上或者陷进花粉的海洋,一动不动的样子,吃得很贪嘴,也吃得大大方方,理直气壮。吃得久了,就都变成了金色的家伙,真的就淹没在花粉里,直到蜜蜂扑动翅膀,发出尖利的叫声,或者用自己身体上安装的武器试着向它们开火,虫们这才挪动一下身子,这一挪动,一株油菜花便淡淡地浮起一层金色的粉雾。多情的是蝴蝶,她们不知是谁家的女子,在闺中准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蓄满了一腔的柔情,在油菜花搭建的天然的舞场,扇动着温柔,翩翩起舞,把油菜花挑逗成醉醺醺的样子。这时有些小鸟,无名无分的那种,正看着泛青的麦子发呆,虽是春天了,它们还停留在冬天的感觉里,它们的日子也是青黄不接。对于庄稼的成熟,它们盼得比农人还急。它们打算到地里看看,并盼着阳光一夜之间将一地的麦子煮熟。与鸟一样馋的是羊群,父亲早早把它们赶到小河对面的荒坡上,希望它们在那里啃食新生的绿意,尝尝春天的味道,它们倒好,不请自来,守着一片片麦子或菜花,东张西望一阵子,试探着用带着胡子的嘴揪一点麦苗,再看看四周,见没有人,便大摇大摆地进入麦田。公羊带头,引领着黑压压的队伍,它们不声张地,急急地蹿到麦苗深处,试图躲起来,既阴凉又放心地饱餐一顿,结果,这一蹿一蹿地几下,身上就都打蜡一般地上了些菜花粉。见羊那样大胆,老牛们也慢慢地从河那边踱步过来,很清很浅的河水照着老牛的样子,让老牛一度停顿在河水中,踌躇了一下。看到还要走一段很长的上坡路,它们有些灰心,这一灰心,就懒洋洋地站在河水里,任已经很凉的河水浸润着它们的肢蹄。
冬天里很得闲,这似乎是一条很到位的农事纪律。 水瘦草枯,什么都处于一种缓慢的瞑睡的状态。村子里的姑娘们纷纷外出,她们到很远很远的城里,替别人的皮鞋洗抹着冷漠的地板,为别人的茶杯添置着适中的温度,她们把油菜花一样的爱情扔下给还在故乡地里翻弄土块子的汉子,带着唏嘘和眼泪慢慢地进入有着第三者的电视连续剧。她们把伺候油菜花的纤纤柔指纤插在有空调的人家,新鲜渐渐在她们脸上像菜花一样凋谢的时候,她们就走出阳台,悄悄为自己郁郁寡欢的心情采光。买菜是她们每天必做的活,也是她们得以外出的唯一机会,她们掂量着一棵棵来自故乡的青葱白菜,立刻会泪水盈盈。她们走过天桥时就特意逗留在那里,天桥是城市里的山,她们翘起脚跟,试图看到一缕缕她们眼熟的炊烟从油菜花地边的茅草屋里升起。但她们看到的除了高楼还是高楼,除了沉沉的工业烟尘还是污染的雾气。她们出售着自己的农闲时日,回报尽管很低,却是干渴的泥土所产不来的,那份收入是她们的嫁衣或者花红。更多的男青年也来到城里,用他们背山的力气挣一回现金。他们扛着一百千克的水泥疾步如飞,他们背着劣质的砖块在简易的楼梯上下热汗淋漓地小跑,他们纵身跃进下水道打扫着恶臭的污物。与村姑相比,他们住的条件就差多了,四处进风的工棚,和他们一样卑微地横在肮脏杂乱的工地,他们枕着汽车的尖叫做着苍凉而寂寞的梦.他们像登山运动员一样悬挂在能触摸云层的楼体上,给又高又大的楼房洗着身子,给城市的楼宇添补着一块块砖瓦,绳子是护卫他们生命的唯一依靠。他们的爱人都在故乡,在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地里,采摘着一片片菜叶,或者拔着一棵棵比麦苗还精神的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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