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乡村文娱活动扫描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乡村,物质生活困苦自不容说,文化生活也是相当匮乏的,远不如现在,有电影、电视、网络、KTV……但是,我们这些乡下青少年总是就地取材,各尽所能,活跃生活,打发时光,不管是样板戏、跑片儿,还是看小人书、啃大本头、捉迷藏之类的文化娱乐活动,都是让人无比留恋、时常回味的。
样板戏是轰轰烈烈
我在散文《村戏》中讲过看样板戏的事情,那是发生在姥姥家所在的安家洲的。现在,要该我们石孙大队的样板戏出场了。
那些年,演唱革命样板戏属于政治性任务和活动,各大队都得演比着演。尽管集体经济都不富裕,但是,戏台、服装、道具,还有演员,都是很舍得投入下了大功夫的。
戏台就搭在大队部后面的高墚子上,准确地说是一个巍峨雄壮的建筑物。戏台足有丈八高,十几米的开间,全部是用火砖和条石砌起来的。有金丝绒的帷幕和红布做的背景,有演职人员进出的过间,很是气派。那时候,岛口公社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安洲的戏,石孙的台,莫看轩庄的歪歪歪。”服装不知是在哪里定制的,全套的,包括跑龙套的战士、小日本个个都有。演员是在全大队青年人中挑选出的俊男靓女。《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还有《白毛女》,其中的主要演员,比如阿庆嫂、沙奶奶、胡司令、刁德一,李奶奶、李玉和、李铁梅,杨志荣、座山雕……,虽然比不上后来看到的电影里的演员,但化了妆穿上了戏服都还是有模有样惟妙惟肖的。到现在,我还记得多数演员所饰演的角色。因为他们(她们)在我幼小的心里是如此的高大神圣,令人向往,令人艳羡。
一到冬闲,大队就把这些演员集中起来,在大队部或者榨屋里排练,或吹拉弹唱,或腾挪打斗。到了春节,从正月初一演到初十,从早演到晚,十五还要演上两场。煤气灯挂在戏台的两侧,亮堂堂的,把远近照得如同白昼。还没等到开台,原来空旷的场院里早已坐着站着黑压压的男女老少,个别调皮胆大的顽童爬上了戏场后面的树桠上像荡着秋千。锣鼓家什一阵“哐嘁、哐嘁、哐哐嘁”地打过闹台,二胡笛子拉了过门,演员们踩着鼓点依次鱼贯而入上场了,一会喊声震天,一会枪声大做,一会西皮,一会二黄,人们虽然不懂什么艺术,但还是被台上的阵势给吸引住了。尽管数九寒天,北风凛冽,甚至滴水成冰,人们却拢着双手,跺着脚,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有时指点着、议论着,精彩的段子要跟着学唱一句两句,经典的造型偶尔也比划比划。
后来的两年,运动过了,热情没了,大人们不再演了,就让我们这些初中生来演,虽然大家尽量模仿着去演去唱,但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相对于大人们的演技逊色多了。我曾经演过栾平和小日本,凑了个人数,也算是过了一把演样板戏的瘾。
那些年,由于样板戏是乡下人一年一度非常重要的文化大餐,几乎是深入人心刻骨铭心了的,以至于每段唱词,每个场景,我们至今记忆犹新耳熟能详。
跑片儿是乐此不疲
那些年代,看电影对于我们来说也算是奢侈的文化生活了。因为一则一个公社几个大队二三十个小队就一两部电影机,只能轮流着放映,二来是有偿的,我们村比较穷,很长时间难得放一次。所以,我们就千方百计地打探邻近大队放电影的信息,去看跑片儿。
跑片儿就是一个晚上在两个大队错开时间先后放一部电影,中间自然要有一定的间隔,一部电影看下来要比正常的花费很多时间。我们那个地方是广袤的平原地区,大队之间近的三五里路,远的上十里路。哪个大队那天放什么电影,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只要有新片,特别是战斗片侦破片,几乎是一部不挪。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严冬酷暑,傍晚一放学,我们便跑回家随便地吃点剩饭菜,或者索性背上书包,邀三喊四地奔向目的地。只要一听到八一电影制片厂那熟悉的、动人的片头旋律,好像一切都摄进电影里去了。看电影的情形我就不再描述了,往往看完了一场电影已是半夜三更。我们边走边议论着电影里的精彩情节,回味着电影里的感人故事,学着电影里的经典台词,哼唱着电影里的插曲,而一些时候,饥肠辘辘,困顿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在高低不平的乡间小道上,跌跌撞撞、迷迷糊糊地往家里摸,有时候累得汗流浃背,有时候糊得浑身是泥,但仍然乐此不疲。比如,我到现在仍然记得很多的老电影,战斗片《战上海》《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铁道游击队》《敌后武工队》《奇袭白虎团》;反特片《铁道卫士》《冰山上的来客》;农村题材的《春苗》《艳阳天》《青松岭》《金光大道》;还有外国的《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保尔.柯察金》《卖花姑娘》《摘苹果的时候》等等,很多都是看的跑片儿。
记忆最深的是第一次大白天在王洲大队看室内电影。公社文教组统一组织的,看越南电影《阿福》。大队会议室很大,有6间房的样子,用草帘子把窗户一蒙,屏幕就挂在山墙上。没有座位,学生一排一排席地而坐。电影反映的是越南机智勇敢的小阿福在妈妈被美国鬼子捉走之后,和小战友们一起,偷弹药、炸鬼子、闯军营、救妈妈,帮妈妈完成党交给的任务的故事。因为学校要求看罢电影后要写心得体会,所以我看得格外认真,至今难忘。那些电影虽然没有镭射、立体效果,不是3D大片,现在审视起来简直很低俗、很粗糙,但却很吸引人、很鼓舞人。
小人书是痴痴迷迷
小人书又称连环画,我小时候特别喜爱的。我不仅被小人书里面的那些动人的故事情节所吸引,更重要的是从小人书中学到了很多文化知识,受到了熏陶和影响。那时候,一本小人书尽管只需要一两毛钱,可普通农家连饭都吃不上,从鸡屁股里抠油盐钱的,哪有闲钱让小孩买小人书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所看的小人书有这样三条来源,一是父亲没收学生的。记得我5、6岁时候,一次,我到父亲所在的小学里去玩,他的寝室里就有一大摞小人书,十几本的样子,是学生上课时偷看被父亲没收的。他见我爱不释手,又不想返还给学生,就让我全部拿回家去,那让村里的同伴们眼红了好一阵子,以后父亲也偶尔带回一两本给我;二是跟同学们交换,尤其是一个叫石平成的同学。在当时看来,他家里很穷,他的脑袋又笨,但不知道是哪条筋给别住了,就是喜欢买小人书,足有一大竹篮,几十本之多。我就想着法儿跟他交换,更多的是连哄带痞,别的同学他死活不肯会借,因为没人瞧得起他,为了那些小人书我总是靠近他、笼络他,让他抄我的作业,把他所藏的小人书全都看过了;三是自己买一点。虽然父亲当老师,每个月有一点工资收入,比起其他人家日子过得稍宽裕一些,但是也没有过多的钱让我去买小人书。往往只要我知道出来了新的小人书尤其是好的小人书,我会向母亲苦苦求情或是编造理由或是省吃俭用,想方设法给买回来,甚至上山打柴卖到窑场换些钱来,一部分用于买小人书。《鸡毛信》《一支驳壳枪》《小英雄雨来》《沸腾的群山》《智取威虎山》《草原英雄小姐妹》《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只要过眼了的都要弄到手或借着看。那时候,弄到了一本小人书,我总是一鼓作气地把它看完。有时候,下课的空挡,上下学的路上,我都不会放过。
起初,我总把我的小人书装在一个旧木箱里放在家里的阁楼上,隔段时间上去看看有没有丢失或被老鼠啃咬,可后来分家盖房,几经折腾,加之我外出求学,也没有人再去经管,那些宝贝儿就不知所踪了。现在想起来,很有些后悔。
人生最美好的回忆是童年,但是时光不会倒流。现在即使上网在线一样能够阅读到了那些小人书,《鸡毛信》《地道战》《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想把最好的东西找寻回来,只是有那么一点的亲切感和淡淡的回味,却始终找不到那种热血澎湃、兴趣盎然的感觉了。
大本头是爱不释手
在农村,我们把看小说叫做“啃大本头”。到读初中以后,我才开始“啃大本头”。那时,我们那些半大小子看小说的人寥寥无几。我自小爱好文学,自然与大本头结缘。
我是五十年代末期出生的,到记事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了。古今文学名著已经成为“封资修”的东西了。后来,出版了一些红色的、具有教育意义的革命小说。最开始看的是一些小本头的,《高高的苗岭》《黎明的河边》《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再以后,就陆续看了《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农村题材的《艳阳天》《金光大道》,战争题材的《铁道游击队》之类的“大本头”。现在回忆起来,由于没有钱购买,几乎不知道全是从哪儿借来的。
有个时期,隔壁的宗成哥在公社读高中,竟然带回来一些手抄本,更让我如获至宝,如:《绿色尸体》《一双绣花鞋》(文革地下文学第一书)《梅花党的故事》,包括当时认为“很黄”的本子《少女之心》,有一次还带回一本没有名字的手抄本,让我跟他两人分工花一天一夜抄了一本出来,捏笔把手指头都捏肿了,直到正式出版物面世以后才知道叫《第二次握手》,是文革期间流行的手抄本代表作,曾经被列为禁书的。每每这时,为了不影响第二天宗成哥回校还书,我便通宵达旦地突击任务,精彩的地方看上一遍两遍,不好看的地方一目十行。因为那时候煤油是金贵的,不仅要钱而且要票才买得来,为不让母亲发现,以免挨吵,我就用柳簸罩住煤油灯的光亮偷偷地藏在被窝里看,还是仍然挨过不少吵骂。
可惜的是《红楼梦》等四大名著,外国的《复活》《茶花女》《呼啸山庄》《基督山伯爵》什么的,由于条件所限,几乎都没有读到过,完全的“文盲”一个。我后来参加工作了,生活稳定了,有时间侍弄文字来,才慢慢地发现,我虽然爱好文学喜欢写作,生活素材有,创作的欲望也强烈,但是提起笔来,总感觉捉襟见肘,功底太差,可能与那些年读的古今文学名著太少不无关系。
命运算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79年高考,我以5.5分之差,与大学擦肩而过,只考了个中专,没有能够进入心仪的大学中文系。但是,我一直钟情文学,坚持学习和写作。参加工作以后有了可靠的收入来源,便不管价格高低与否,只要是喜欢的甚至过去看过不知多少遍数的古今中外的小说,都买了回来。不管出差到哪里工作之余的第一要务是跑书店,有机会还到地摊上“淘书”。现在敝舍书房里已经是满满荡荡、琳琅满目的几书架书,想必有千余本。
捉迷藏是欢天喜地
在儿时的乡下,我们虽然物质生活是艰难困苦的,但是我们的课外活动是丰富多彩的。放学以后,暑假寒假,除了参加学校、生产队组织的劳动,帮助家里做一些家务以外,我们总是想着法子玩,那真是叫花子拉弦子(二胡)——穷开心。从抓子、跳房、推箍、跳绳、斗筋,到踢毽子、打陀螺、扳三角、打扑克,花样繁多,生动活泼,充满了泥土味儿,但是,最有趣的、最刺激的要数捉迷藏了。
捉迷藏一般是在秋冬时节的晚上,春上忙,夏天热,自然是玩不成,也玩不尽兴的。入秋以后,地里的庄稼活都忙完了,吃过晚饭,村里的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来到村中的稻场里。月色皎洁,秋风送爽。我们这些半大小子,全然不管那些小屁孩和女娃子们“玩老鹰抓小鸡”“天上的葫芦城”之类的小把戏,在稻场中央用树枝划上一个直径二三米的圆圈,视为“大本营”。然后,把人分成两组,一组躲藏进攻,一组负责搜寻把守。躲藏的或二个人一起,或单兵独马消失在夜色中,偌大的村子,几十户人家房前屋后,塘边树下,庄稼地里,一人躲藏,十人难寻,虽然规定了时间,要是他不主动冲了出来,你派出去的搜寻人员只能大海捞针,往往无功而返,只好安排两三个身高力大的站在圆圈边上虎视眈眈地守株待兔,其他人员则在稻场四周打下埋伏。而躲藏的那些人东躲西藏一阵子以后,要千方百计选准时机,趁守方不注意的时候,飞也似的冲进“大本营”,规则是不被捉住冲进圆圈为胜。所以,一旦发现躲藏人的身影,把守的人会奋不顾身地一哄而上将其扑到在地或拒之圈外。这时场面是最壮观的,你推我搡,你拉我拽,拼尽全力,互不相让,往往是一身汗水,一身泥土,有时候甚至厮打起来。
然后,轮换着一组躲藏,另一组把守,掀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新的高潮。大家玩得完全忘记了时间和空间,沉浸在无比的欢乐之中。大人们在自家的台子上扯着嗓子喊了不知多少次,也没娃子们理会,直至气急败坏地找到稻场里,咬牙切齿地揪住耳朵才“妈呀妈呀”的给拽了回去。
这时已是“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了。大家这才意犹未尽,极不情愿地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