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稻谷
一九七二年的农历六月,我扦队落户所在的生产队,正逢粮食青黄不接时刻。此时集体仓庫里,已经是仓库底子朝天,再也不需要紧锁仓库之大门了。
俗话说:“大河流水小河满,小河无水大河干。”在计划经济年代,老百姓吃饭总得靠集体大家,如果集体大家都断了粮食,那么,个人小家便是颗粒无粮了,真的是要饿肚子了。
我们生产队四十几号男女老少爷们,在吞咽了三天糠菜后,才发觉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那里还有力气到田间劳动?当时,正值农业学大寨运动时期,劳动力是必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要战斗在生产第一线的。如果被大队,公社发现生产队没有人上田间劳动, 那是轻则要挨批斗,重则呢,是要被扣除每年法定的三百斤基本口粮的。
队委会经过秘密商量决定:今夜,每家每户抽一个男劳动力,到已经联系好了的桃源县农村借粮。明天,家里所有的女劳动力就在村边田里劳动,以应付上面的捡查。如果有人问男劳力那里去了,就说都到山上薅苞谷草去了。
当天夜里,我们十几号人,挑着箩筐饿着肚子就跟着生产队长出发了。那天夜里没有月亮,天因此很黑很黑,加之山路又崎岖蜿蜒,队长还不准我们说话,所以,我们一声不响,跌跌撞撞地跟着前面的人鱼贯疾走。一路上,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和有人跌倒轻声骂娘之声。路上,我穿草鞋的脚趾被石头踢破,不得巳弯下腰来一摸,嗨哟,粘糊糊的,想必流的是鲜血吧。不想在我弯腰之际,后面的人突然踼中我的屁股,扑哧一跤摔在我的背上,弄得我一个满嘴啃泥,同时,一块突出的石头嗑中了我的额头,疼得我冷汗淋漓,血流满面,几乎晕倒。我躺在泥地上,顺手抓了一把干土,压在伤口上,然后,爬起来又跟着队伍继续行进。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翻过了几十座山,也不知淌过了多少条沟,终于,我听到了队长的声音 :“到了,趁如今天还没有亮,大家暂且就在路上休息,等到天亮后再进村吧。”
饿着肚子走了大半夜的摸黑山路,实在是累饿交加,浑身无力。听到休息的号令一下,我们便把箩筐放在窄窄的山路上,然后把扁担横放箩筐上,管它三七二十一,翻天便倒在扁担上,酣然睡去。
当听到队长的叫喊声醒来时,天色己经大亮。这时,我四处一望,这里原来是桃源县一个边远的小山村,整个村子一色木屋瓦舍,鸡鸣狗吠,倒还生气。值得称赞的是,整个村子都掩隐在林木绿叶之中,风景十分美丽。
我们跟着队长走到该村的集体粮仓旁边,这时,他们生产队的保管员己经打开了粮仓板门,在等着给我们称粮食。我斜眼对粮仓里一看,可怜可怜,最多也只有几百斤稻谷了。
双方经过几番协商,他们生产队长终于答应,借给我们三百斤稻谷,说定今年十月,一百斤稻谷还七十斤苞谷粒。于是乎,最后分到我名下的粮食,仅仅二十斤稻谷而已。
一切就绪之后,我们一人从箩筐里称岀了一斤稻谷,放到石磨中推成了谷粉,然后用筛子筛去了粗壳,就直接放在锅子里加水划成了米糠糊糊,一人分得了一土钵,囫囵般吞进了饥肚之中。
直到改革开放后, 我才真正吃饱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