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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

2023-08-02
渡船滑过缆绳中心点后,船速明显下降,船头向上游方向微微翘起。站在后艄楼上的两名渡工立即双手紧抱橹柄,摇动橹梢和船体连接的铁链。站在船头的渡工手握船篙紧贴船帮把篙直插河中,再用肩窝抵住篙梢艰难地向船后一...

渡船滑过缆绳中心点后,船速明显下降,船头向上游方向微微翘起。站在后艄楼上的两名渡工立即双手紧抱橹柄,摇动橹梢和船体连接的铁链。站在船头的渡工手握船篙紧贴船帮把篙直插河中,再用肩窝抵住篙梢艰难地向船后一步步移动。渡客们纷纷伸手帮忙,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齐心协力、同舟共济的画卷。

夜里天空忽然响起串串炸雷,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格上,我从床上一跃而起,焦急地向窗外张望。这雨下到天亮,我无法摆渡上班怎么办?

知青落实政策后我被招工进城上班,工厂离家不远,可是隔着一条运河,每天早晨上班过渡令我头痛不堪。常言说“隔河千里远”,渡船跟按时发车的公共汽车不同,人不上满根本不会起锚。早晨的渡船倒是不缺乘客,可是卖菜的郊区农民个个想抢个早市好价格,你推我搡僵持在跳板前,谁也上不了船,时间白白地浪费不说,码头上还常常叫喊声和哭骂声交织成一片。

这天幸亏雷阵雨来得快、收得快,我把自行车推上湿漉漉的大堤,手捧饭碗边吃边向渡口张望,眼看渡船离开对岸向河西驶来,我便猛扒几口饭把碗放在地上,高声招呼妻子把碗拿回去,自己跨上车子直奔码头而去。

雨后的码头格外混乱,箩筐里的蔬菜一路滴水,路面被渡人杂乱的脚步踩踏得泥泞不堪,船上的人还没下完,路就堵塞得一塌糊涂。

我只好拿出看家绝活,趁乱把自行车推至船后浅水处,请船工用船篙上的弯钩提起车龙头,我借力一推车后架,说时迟那时快,车被拽上船的过程已一气呵成。

没了车的拖累,我便从容了许多,左躲右闪钻过扁担箩筐,一个引体向上翻过船帮进了船舱,其不凡身手堪比武侠小说里的侠客。

说到“身手”这两个字,我和我妻子的默契也甚是了得。有次我俩带孩子进城,妻子先设法上了岸,然后她伸开双臂朝向我,我一个发力,叉住孩子两腋凌空一抛,孩子就到了她的怀里。岸上船上一片惊呼,孩子不但毫不害怕,还“咯咯”直笑呢!

那时运河上的渡船都是木结构,宽三米左右,长十米有余,平坦的船头便于车担上下。船尾稍高处有个小小的阁楼,舱门低矮,船工从这里进出船舱身体需要匍匐,碰到恶劣的天气,船工就钻在里面躲避风暴雨雪。阁楼的顶部就是船工摇橹和四面了望的地方。

如果钻进船舱,你就会看到一根粗壮的铁缆绳从船底龙骨上的铁环里穿过,这根铁缆的两端固定在渡口两岸的巨型铁锚上,满载的渡船离岸之后顺着绷紧的铁缆,飞快地向河中心滑去,船尾的一道弧形水纹劈开运河水面,美丽而又壮观。

这时一位船工在后艄楼上轻松地摇橹,另一位船工开始向渡客收费。过摆渡的人大多数是渡口附近的村民,渡资通常由生产队年底时统一用粮食支付,所以每船能收到的现金微乎其微。一些外来的渡客过渡时常常不想付钱,他们上船后立即挤到船舱中间,很像城里公共汽车的逃票者。但不同的是渡工和渡客彼此之间十分熟悉,在大家上船时,负责收费的人早就心中有数,逃票的成功率远比城里乘公共汽车要低得多。其实过渡人真正囊中羞涩,上船时主动向船工说明情况都会被宽容地顺带过河。

渡船滑过缆绳中心点后,船速明显下降,船头向上游方向微微翘起。站在后艄楼上的两名渡工立即双手紧抱橹柄,摇动橹梢和船体连接的铁链。站在船头的渡工手握船篙紧贴船帮把篙直插河中,再用肩窝抵住篙梢艰难地向船后一步步移动。渡客们纷纷伸手帮忙,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齐心协力、同舟共济的画卷。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渡口的夜晚是那样寂静祥和,白天的热闹和拥挤随着夜幕的降临悄然消失。渡船头枕在跳板之上,如同劳累了一天的孩子,躺在运河母亲怀抱里甜甜酣睡。荡漾的河水轻轻拍打着船舷,慈母一样抚摸着爱子,嘴里轻轻地哼唱着摇篮曲。船后艄一盏马灯高挂,耐心等候着最后一位渡客的到来。

家住河西在城里上小夜班的工人,每晚要到十一点钟后才能陆续赶到渡口。夏晚夜深人静,渡工把船锚抛在岸上,零散的渡客盘腿坐在后阁楼上纳凉聊天。凉风徐徐吹过给大伙送来阵阵凉爽。大家从新闻谈到往事,从街头巷尾谈到天南地北;发发牢骚也口无遮拦。最后一个下夜班的工人身影终于出现在河堤上,他远远就向大家打招呼表示歉意,走到岸边弯腰拎起铁锚,用一只脚把船头支离码头后敏捷地跳上船,然后他一边向船后走,一边在裤子上擦掉手上的水,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走到后艄楼向渡工和大伙敬烟。因为我们这些夜班工人经常相遇在末班渡船上,大家彼此十分熟悉,如果有一天开船时缺少了谁,大家都会关切地向渡工询问情况。

偶尔城里放映大家喜爱看的电影,渡口的夜晚便会热闹非凡。那一年城里放彩色电影《红楼梦》,消息轰动城乡每个角落,人人争着一睹为快。农村的人在城里找不到关系买不到白天日场票,只好倾巢而出看夜场电影。那几天渡口的夜晚像白天一样沸腾,却不似白天那样拥挤无序,年轻人站在岸边,手拎马灯或打着电筒为行人照亮道路,大家扶老携幼上船秩序井然。

渡船曾给我带来终身难忘的情结。那是一九七四年八月,因为被渔业大队学校聘任为代课教师,必须回生产队去拿生活日用品。渔村距我下放的生产队有五十多里路程,途中还要经过大小三道摆渡。那时每次过河渡资虽然只需两分钱,可我却身无分文。我把到大队担任代课老师的喜讯告诉渔业大队的先进团干部培金大哥后,在他身边晃来晃去迟迟没有离开,大哥见状主动问我可有难处,我只好以实相告。大哥掏出身上仅有的两元钱,又从大嫂那儿拿来一张在裁缝店做衣服的票据,连钱和他那套做好还没来得及拿的衣服送给了我。当时这两元钱对我来讲可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支持,不但解决渡资困难,还解决了我拿到工资前的菜金及费用,那套衣服就更是雪中送炭啦。

多年过去,我常常怀念渡船,怀念那段与渡船朝夕相处的时光。前几天我去看望培金大哥,小车一路飞驰,原来的渡口上都架起一座座水泥桥。渡船从人们生活中渐渐消失了,可它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