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挑灯

侄女打来电话，说是参加教师招聘的成绩通过了，排名第三，可以参加面试。但是前两名太出色了，都具备代课经验，只录取两名。侄女是刚刚走出校门的应届生，刚进入七月，毕业证还没发到手里，身上的学生气还未脱，想让我辅导一下。

当时，我正忙着办理工作关系，这是盼了多久才盼来的调动。一听侄女的情况，就只有放下自己的事情，来全力支持侄女了。见面才知道，面试不让讲课，只让说课。我虽曾经是优质课教师，但那时的评比是讲课，还没有说课这一环节。而且，我从前是教语文的，侄女报考的是物理，专业关联不大。

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两名教初中物理的女教师，特别优秀。女教师心细，有耐心，我对侄女的面试抱着很大的希望。于是，备战一样，手头要紧的工作一忙完，就直奔现场，做侄女的代理家长。好在办公室离侄女说课的学校很近，只有二百米的距离。就像我自己要参加招聘面试一样，除了做好后勤服务，还认真听侄女说课，听两位老师评课。回来再让侄女对着镜子练习，再给她指导纠正。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做，就在旁边的快餐店里凑合一顿。

面试的前一天晚上，我想，已经听几天了，无非就是让侄女再温习一下，明天临场时更加娴熟一些。说课稿不能再改动了，一切顺其自然吧。头发带她去整理过了，面试服装也确定了，该注意的细节也都交待过了，自己觉得已经万事俱备，就等着明天的东风往侄女身上吹拂了。晚饭后我督促她几句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几天来忙得像打仗，很想让自己放松一下。

九点多钟，侄女从房间里出来了：“姑，我的裙子有点儿短。在学校时老师讲过应聘礼仪，裙子的长度应过膝。”

“咋不早说呢！”我的美好心情一扫而光。那套衣服活泼、大方、端庄、时尚，我称赞过的，怎么就没有过膝呢！自己经常穿的衣服，怎么连长度到哪儿都不知道呢……换了女儿，我一定要发火了。商场全部关门了，我到哪里再去买一套适合侄女明天应聘穿的衣服？我这气真是不打一处来，我前几天说过服装的事，不行就去陪她买一套，可是侄女的回答很让我放心。怎么这时候了又出问题呢！

想想这几天，为了面试的问题，一家人都忙得团团转，连女儿从学校回来的当天都没歇息一下就投入到这场“战斗”中，跟着听课，在家里帮姐姐画电路图，三姐妹挤在一起睡觉也毫无怨言（二侄女来帮姐姐打印说课稿）。

这么多人的努力，难道就输在一个小小的裙子边儿上？这怎么甘心！

一想到这几天的奔忙，心中就难以平静，就在中午休息的时候，我还暗自感叹。

那些道听途说暗影一样在心头挥之不去。我不知道这消息的可信度有多高，但的的确确让我感到沉重。也许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最根本最琐碎，也是别人最不屑于一顾的事，也许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工夫……我就这样心情沮丧的胡思乱想着，整个中午没有丝毫的睡意。

我感动于那些连一顿饭都不吃、甚至带病坚持给侄女指导说课，一直说到中午一点钟的老师们。真的很感激他们。这种感动让我们信心倍增，誓不言弃。

当然，那些独自的担心，那些没有依据的胡思乱想，我并没有告诉侄女。我只是告诉她，我们不相信歪门邪道，我们有的是自己的毅力和勤奋，我们只相信自己的能力。你要加油啊！机会就掌握在你自己手上！

下午的时候，该听的该评的都已结束了。连指导老师们也说，就这样吧，已经差不多了。

那时，向老师道过谢，我带着侄女往考点走。心想，还是到明天的考点教室再试一遍吧，小学黑板和中学黑板高度是不一样的，去试一遍对明天的临场发挥有好处。练习说课在中学，面试考场在小学。侄女没有教学经验，我替她担心。

侄女也是背水一战的样子，几天来，她不停地说课让老师们听，连我放在她面前的饮料都不肯喝。夏日炎炎，她并不是真的不渴，是没有心情喝而已。她的心全在她说的课上。不停地说，不停地改，连一分钟都不肯耽误，投入极了。她的心情我完全能够体会到，而且她的投入也有一部分是我施加给她的压力。

路上，不时见到考务工作人员往考点方向走。这几天一直在中学练习说课的考生，却一个也没有遇到。是他们来过了，还是他们对这次面试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还是早已充满信心胜券在握？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执着，有些不好意思。假如侄女的面试通不过，我将如何面对自己的努力，如何让侄女面对她自己的努力。是说不公平吗，还是说自己太“稚拙”。不管那么多了，我只知道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这样的机会不多。抓住了，就是一生的幸运。

但是，我内心一直挥不去那道听途说的暗影般的话。

我忐忑不安地，甚至有些羞怯地带着侄女走到了考点学校，几乎和考务人员同步。他们是来开考前预备会的。

“离清场封门还有三分钟，你们赶快找一个教室比画比画吧。”都是熟人，校长如是说。若是陌生人，校长一定会下逐客令了。何况，还是这个时辰来。

不好意思给熟人添麻烦，但既然来了，也不能空手而归。遂道过谢，带着侄女到另一座教学楼。这是我曾经工作过将近十年的校园，对这里的一切我再熟悉不过。这个楼和明天的考场没有任何关系，但这里教室的黑板和明天侄女要用的黑板高度一致。我们只是想试一试黑板的高度，试一试粉笔画在黑板上的感觉。小学的黑板总是有一些特别的。想让侄女准备好一切可以想到的事情，我们不想失去这次机会。

一楼只一个教室开着门，站在窗前看看，人家正在上英语补习班。推开门问问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回答说刚上课。二楼三楼全都锁着门。难道就这样白来一趟吗？一筹莫展的，站在这昔日里我和学生们穿越无数次的长廊上，不知该走还是该等。曾经欣赏赞美过无数次的那棵美丽的大柳树，正枝繁叶茂地站在我身后，那样近。也许，她正用惊喜亲切的目光注视着我。但此时，我似乎没有觉察到它的存在。

“梁老师！”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一回头，看见我曾经的学生李瑞，如今刚参加完高考来练跆拳道。

还真是感动上帝了，我简直想流泪。跆拳道教室在三楼。练跆拳道的学生在下面从大到小排成一队做着走步热身，侄女悄无声息地在黑板上粗略做着板书练习。只写了半遍，找了一下写字的感觉，就道过谢匆匆告辞了。不是人家不允许，是觉得这样占用别人时间和场地，让人毫无怨言地等待，心里惭愧（他们也是悄无声息，怕影响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