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一匹狼
最近,枣儿庄突然遭遇了狼患。据说是一匹流窜作案的大灰狼,常常跑到庄子里来攻击人畜,闹得枣儿庄的百姓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一周之后,我和战友石头接到了捕杀灰狼的任务,一同前往的还有一名摄影记者。为了不影响当地百姓的正常生活,我跟石头秘密蹲点了好几天,才发现了灰狼的踪迹。
我率先开枪射击,灰狼敏捷地一闪身,子弹击中了它的一条后腿。灰狼拖着受伤的后腿,迅速向山坳里逃窜。我和石头沿着血迹乘胜追击。等我们气喘吁吁地爬上一处悬崖,却见灰狼突然扭转身子,前爪搭地,龇牙咧嘴,眼露凶光,作势要扑向我们。石头赶紧拉开枪栓,扣动扳机,“砰”的一声,灰狼在空中一个趔趄,负痛往后一退,整个身体便像断了线的风筝,跌下了悬崖。
料定灰狼必死无疑,我跟石头交换了一下眼色,一扫几天来的疲惫,兴奋地击掌相庆。
不料,来迟一步的摄影记者慌忙跑到悬崖边上,朝崖下张望了一会儿,忽然苦着脸问我们:“你们打算拿什么回去交差?”
“我们这不是已经交差了吗?”石头和我同时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这也算交差?狼呢?你们总该给我一张狼的照片吧?”
“我的记者同志,没有照片,你就不会写新闻啊?”石头调侃地说。
摄影记者沉吟了半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这个新闻,我真不会写。”
“这个新闻有啥难写的?你按实写不就得了?”我曾在报纸上发过几则豆腐块儿,就自以为是地说。
摄影记者挠了挠后脑勺,眨着一双狡黠的眼睛说:“这事儿急不得,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本来说不急,摄影记者却执意要租车赶回电视台,说是要赶着出晚上的新闻。我们便顺道搭他的车,打算先在镇上住一宿,明儿一早再搭班车赶回部队。
镇上旅馆的条件自然不好,但总算还有一台电视。我和石头看了当地电视台播出的新闻之后,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那个摄影记者竟琢磨出了一条假新闻:今天,解放军驻我市某部已派出两名神枪手,前往枣儿庄诱捕祸害百姓的大灰狼。据悉,两名神枪手已于今天下午抵达李家镇,希望枣儿庄的村民留意大灰狼的出没情况,一旦发现大灰狼的踪迹,请及时上报。滚动字幕的上方,还配有我和石头的照片。
我跟石头差点儿没被气晕过去,正想打电话质问他,他倒先打电话过来了。
我和石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电话,骂了个痛快。
等我们骂够了,摄影记者才慢吞吞地说:“我说,神枪手,这事儿千万急不得,既然这新闻都出去了,再怎么着,你们也得去枣儿庄露露脸吧?”
我跟石头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来。
敢情这摄影记者也想过把导演瘾,硬把我们拉来做他的义务演员了。石头说:“这戏啊,他叫我们咋演我们就咋演,演砸了,也不是我们的责任。”其实,我跟石头一样充满了好奇,也想看看摄影记者到底是导的哪一出戏,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刚刚洗漱完毕,摄影记者就兴奋地打来了电话。他说枣儿庄的村民已经困住了大灰狼,让我们立马赶赴现场用麻醉弹将它捕获。
摄影记者带来的消息把我们整懵了,难道昨天跌下悬崖的灰狼没有死?或者枣儿庄压根儿就是个狼窝?不容我们多想,摄影记者已经在楼下不停地鸣着喇叭催促了。而且他居然还为我们准备好了麻醉枪。
正如摄影记者所说,在一处山坳里,百十个村民或拿扁担或扛斧子或握锄头,把一匹大灰狼团团围住,声势浩大,似乎想要把那匹狼生吞活剥了。倒是被困的大灰狼,神情颓废,两眼无光,耷拉着尾巴,身子还在瑟瑟发抖。它的腿脚并没有受伤,肯定不是昨儿跌下悬崖的那匹狼。
在村民的助威声中,在摄影机的镜头下,我和石头先后朝大灰狼开了一枪。大灰狼在原地转了几圈,发出嗷嗷的叫声,然后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有几个胆大的村民还跑去扯狼的尾巴。
最后,捕获的大灰狼很快就被送到了市动物园。
我和石头就像凯旋的英雄一般,戴上了红花,被村民们敲锣打鼓、吹笛鸣炮地簇拥着,弄得我心里羞愧不已。
再看摄影记者,他却像没事一样,一路不停地为我们拍照摄影。
一回到车上,石头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愤愤地对摄影记者说:“大记者,现在这新闻,你该会写了吧?”
“那是当然。”摄影记者得意地冲石头挤了挤眼,接着说,“这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对枣儿庄的百姓有个交代,对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有个交代,对你们,也算有个交代。”
“对我们?”我和石头都诧异地问。
“对呀!谁叫你们是神枪手呢?”摄影记者以胜利者的姿态,讪笑着说。
“可是,这匹狼是从哪儿弄来的?”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一回,他又摆起了架子,慢腾腾地转过身去,懒洋洋地说:“这事儿,千万……千万急不得,等新闻播出了,我再告诉你。”
新闻播出后的第三天,摄影记者果然给我来了电话。
他说,人们只看到了一匹大灰狼被击中捕获,却不知道一匹大灰狼在动物园里非正常死亡……
说到最后,他哽咽了:是我猎杀了一匹狼,一匹本来生活得很幸福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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