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黄杏
麦桥村西是一坡岗子地,岗子地上靠岗沿栽了一排杏子树,叫“麦黄杏”。春天的时候,杏花开了,像天上的彩云,好看得很。当北坡和西坡一望无边的麦子抽穗的时候,杏树上一嘟噜一嘟噜的青杏子就像一个个墨绿色的小铃铛挂满了枝头。
娘那时是村妇女主任,上地下地时,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和她结伴走在一起,上工时,娘走在前头,下工时,娘走在后头。
这天中午,日头都偏西了,她们才从麦地里回来,她们进村时都要从西岗的那排杏林底下过。那天,我饿急了,还不见娘回来,就出西门去迎她们。一出西门就看见一队花花绿绿的女子从北面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二婶,老远就能听到她们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
她们一队人走到杏树下,二婶和西院二大娘家的桂月大姐几个就从地上捡起土坷垃向树上砸,哗哗啦啦就有不少青杏被砸了下来。这时,就见西京从岗上探出头来,这树是西京家的,他光着个头,拖着两陇鼻涕喊着:谁砸杏啊?谁砸杏啊?这时,队后面的灵芝几个姑娘就又拿土坷垃砸北边的杏树,西京就又在岗子上向北跑,一边跑一边喊:谁砸杏啊?谁砸杏啊?这队女子就哈哈大笑,她们你砸过来,我砸过去,就让西京跑来跑去,她们逗他玩呢。
我没看见娘,就问二婶,我娘呢?二婶咬了一口青杏子,说,你娘给老和尚烧锅去啦,说得姑娘媳妇们都大笑起来。你才给老和尚烧锅去了呢,娘从后面走过来,对二婶说,你就多吃几个吧,酸儿辣女呢。我看二婶,她那兰花布衫下的肚子已经挺好高了。娘捡了一个大青杏用手擦擦,递给我,我咬一口,一直酸到牙根,不过酸过后,还真有些甜香呢。
回到家,娘就洗手和面。我问娘,你们给哪个老和尚烧锅去了啊?娘笑着说,小孩子家,不懂不要瞎问,去,到后坡地里掐点红薯叶来下面条。
转眼地里的麦子就熟了,麦浪滚滚,一片金黄。这时,杏子也熟了,也是金黄金黄的,要不怎么叫“麦黄杏”呢。杏子熟了时,就没有人再打杏了,这是规矩。
二婶就在杏子黄了的时候生了个大胖小子。娘在家捡了一篮子鸡蛋还炸了几串油果,给二婶送去。在那年月,这可是顶金贵的。西京家送去了一小筐杏子。
我跟娘说,我也要吃杏子。娘说,好啊。娘就给我一个篮子,叫我到地里去拾麦穗。我拾了几篮子麦穗,娘到西京家换了一篮子杏子。那杏又大,又面,又甜,非常好吃。
多少年过去啦,我进了城,把娘也接到城里来。前不久,出差到周口,顺便回了趟老家。老家的变化很大,乡亲们都住上了新瓦房,许多还是二层小楼。村西岗上的“麦黄杏”林还是那么枝繁叶茂。杏林西面建了一个香醋厂,那天我到厂里正好碰到二婶在烧锅。西京是醋厂厂长。他告诉我,这醋是用咱这盛产的红薯做原料加工的,与别家不同的是,咱在原料里添了一些“麦黄杏”,这样做出来的醋带有一股特殊的杏香。咱们是把它作为保健饮料开发的,特别好销。
要走的时候,西京送了我两盒“麦黄杏香醋”,说,带回去给咱大娘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