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在缓缓的节拍里，堵在心口的棉花消失了，这样的生活，仿佛禅修。佛说，同样是缸子，何必装毒药，为什么不种莲花？

一早起来就焦头烂额：豆浆要磨，地板要抹，一大堆衣服要洗……算来算去几十样，等忙完这些，又该做中饭了！而另一边，借的书没看，约稿没写，孩子作业没改……

“一日之计在于晨”，想大好时光，均被这样消磨，她便有些气恼，急，胸口像塞了棉花，洗茶具时，“哗啦”一声，打碎了杯子！

她一下子怔住！坐在地上，快哭出来了：这样一地鸡毛的日子，何时是头？

然当她气喘吁吁时，突然想起了姐姐。

姐姐总是不紧不慢，气定神闲，仿佛世上从没有焦急的事。姐姐爱喝粥，细细嚼，徐徐咽，每一粒豆子，均被品味三匝。别人早喝完了，坐一边等她，姐亦不慌，继续慢吸慢吮。那碗粥，足足喝了四十分钟！

姐很清贫，家居闹市，却住在低矮的旧瓦房里。屋顶生着密密的瓦松，破败的木门，也被潮变了形，屋里除了简单的日常用品，没有值钱东西。面对清贫，姐姐一点也不烦恼，似乎认定清贫即富有，安静得像朵莲花。

除了姐姐，她还认识一位女子，娇花照水，美如一阙宋词。女子在如今急匆匆的人流里堪称稀奇，使人想起“蓝田日暖玉生烟”。这样的女子，偏是好老师，好母亲，学生女儿都教育得好。因为她永远安安静静，不愠不火，遇到事了，不会疾颜厉色，颐指气使，而是跟孩子们商量：你们说说，这该怎么办呢？

她多想像她们那样静好如玉。她的心急，也给她带来了很多麻烦，比如最近总是胸闷，医生说，如果再不改改性子，日积月累，怕有大麻烦。她想，她该学学她们了，再多的事，总得一件件去做，与其火急火燎，不如细细致致地干好手头活，放下这件，再做下一件，眼里只装一件事。

于是，那天早上，她先从细擦一只紫砂壶开始。

那只壶嘴上，留有经年的茶渍，以前心急，干的活也粗。现在，她用一只牙签，沿壶嘴伸进去，小心翼翼进进出出好多次终于擦净。看着红泥鲜亮的壶，她心里漾起淡淡的快乐，整个世界，就是一只壶。

擦完壶，她又一丝不苟地洗茶盘；给鹦鹉添米；给兔子换笼。鹦鹉振振翅膀，抖出绿色的光影，兔子欢喜地跳跃。做完这些，再平心静气地洗衣服，洗一件，挂一件，衣架上的衣服渐渐多起来，平平展展，散发着茉莉香。

每件事都那么完美。“心若盛开，清风自来”， 她禁不住欢喜起自己来，索性给自己泡一杯普洱，慢慢品咂。

虽然尚有许多事没有做，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磨豆浆，洗茶盘，看书，写字，成名，发财……都重要，也都不重要，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事值得急吼吼？人生无大事，慢慢地喝一碗粥，品一壶茶，难道不是人生？

而且她发现，在缓缓的节拍里，堵在心口的棉花消失了，这样的生活，仿佛禅修。佛说，同样是缸子，何必装毒药，为什么不种莲花？

她想起曾去过的一个寺院，院子的池塘里种着许多莲花，通往莲坞的地方，做出许多莲花桩，名曰：“步步生莲”。

那天早上，她的心底，就生出了许许多多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