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乱舞
她一脸惶恐地站在他的面前,仿若置身亚热带风暴的中心。
这是去年十一长假过后的第一天,她应聘就职的第一天。
在部门经理那间装修雅致的办公室里,她刚好站在两三台换气扇的中间。风扬起了她小小裙摆的一角,吹乱了她柳丝般的长发。她局促不安地整着衣裙,穿透眼前纷乱的缕缕发丝,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空调去不掉房间里憋闷的暑气和浊气!”这是过后不久,他对那个场景的解释。
“吴爱卿,吴亲爱,有意思的名字”,他翻阅着她的档案,饶有兴致地说。继而抬起头来,露出俊朗的、带点俏皮的笑脸。
她用一只手按住额前飞扬的发丝,以强作镇定的眼神看住他。看着他把玩她的名字时,有趣的、甚至是可爱的表情。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神情是慌张的、木讷的。当时,她暗暗责怪自己。
那一刻,他觉得她的神情是迷醉的、不安的。她走出他的办公室时,他就这么笃定地认为。
她被安排在他亲自负责的那个项目组。当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凭她的履历、她的能力、她的素质,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约客户、谈细节、做文案、定计划。他们几乎形影不离,配合得也实在是默契。开会的时候,她能断定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审查她做的方案,他能料到后面她写的是些什么。就仿佛,他是她语言的一部分,她是他思维的一部分。
然而,在他送她回家的那个冬夜,在寒风瑟瑟的街头,他堵住她飘舞的长发下颤抖的双唇时,他喘着气说的那句“像鬼魅一样妖娆啊”,还是让她悚然一惊。
但在她的心底,她是甘心的,甚至是欢喜的。
因为什么呢?他的帅气,他的果敢,并不是出类拔萃的。难道是因为他的漫不经心、若即若离,反而更让她想去触摸和探寻?
她开始紧张他,为他担心了。紧张他疲惫的神情,担心他公司大会上的一次小小的失言。紧张他面前时时迷漫着的袅袅升腾的烟雾,担心他哪怕是一声轻微的咳嗽……从此,她用一只大大的时尚挎包取代了原来那只精致的小包包,里面装了很多以前不曾有的东西,比如须后蜜、洋参丸、润喉片等。
爱是无悔地付出,是无言地追逐。谁说不是呢?
却从此,失望和失落像睡眠伴着梦境一般,挥之不去。
平日里,大庭广众之下,他总是不苟言笑的。与他仅一墙之隔的写字间,工作上,他不会给她特别的关照与指点;休息时,也不曾给过她额外的方便和问候。即便是额外于同组另两个女生的,一点点幽默和温情,也不曾有过。
于是,渐渐地,心底柔软的角落,长起了刺。她开始有了烦恼,甚至怨恨。却都是难以启齿的。像是贪吃的丫头,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小心咬着了舌头,只能苦笑着暗自吞咽血水。如果说他们之间的配合是天衣无缝的话,那么她想,他看似合情合理的掩饰,是那么得滴水不漏。
但是,如果是情投意合,怎么就不能泰然处之呢?
当然,她是绝对不往下一步去想的。是不愿,也是不敢。并且,在他的面前,也是绝口不提。即便她并不喜欢他与她在一起时的急躁、粗鲁,以及风卷残云般的节奏,她还是一样的疼惜与迎合。
感觉发丝跟脚步一样的疲惫和沉重。稍稍一闭眼,就会有错乱般的晕眩。
又一个十一长假来临。跟以前所有的休息日、节假日一样,她的手机是安静的,没有他的电话,以及短信。
安静是好事啊,让她得以好好地整理一下往事和心情。
长假后的第一天,她给他发出一个短信:假期发生了点意外,不能按时来上班了!然后,忐忑不安地等着回信。本来,这一天,应该有一个很温馨的场景重演:她在他的办公室,接受他迫不急待的拥抱,被他万般柔情地拨弄着长发,听他含糊不清的呢喃:亲爱,爱卿……
不到五分钟,铃声响起。是同组的另一位女生打来:麻烦你跟广告公司打个招呼,你不在的这几天,你的工作暂由我接替!
惊愕,愤怒,恍悟,既而释然。就在抬头的短短一瞬间,她锐利的指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狠狠地戳破了那个成天在眼前飘来晃去的彩色氢气球。
辞职信,不用多此一举了吧。她甩甩头,如释重负。
嘿!现在,最要紧的是去剪个新发型,今年可是流行短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