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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香

2023-08-02
蛐蛐儿和一些说不上名儿的昆虫一声接一声比赛似的鸣叫着,高亢的声音响成一片,却怎么也抵不过响在何香心里的那个声音,儿子女儿的声音轮番在她耳边回响着,如雷贯耳。...

蛐蛐儿和一些说不上名儿的昆虫一声接一声比赛似的鸣叫着,高亢的声音响成一片,却怎么也抵不过响在何香心里的那个声音,儿子女儿的声音轮番在她耳边回响着,如雷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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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湖水,扇形的湖面几乎全被如盖的荷叶遮住了。层层叠叠之上,墨绿的荷梗昂首挺胸托举着白里带粉的荷花,一阵风袭来,挤挤挨挨的荷叶和上面亭亭的花朵摇曳起来,像一幅绝美的动态的画。

何香靠近湖面。湖中的荷花有红、白两色,白的如雪,红的似霞。有的已经全开了,嫩黄的莲蓬四周环绕着绽放的花瓣儿;有的还处于含苞待放的状态,饱胀欲裂的花骨朵上,挺立着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蜻蜓。

荷花湖这一片的保洁原先是由环卫班班长老梁来负责的,何香负责半山坡上狮山虎园一带的卫生保洁。一天老梁找到她,说以后荷花湖那一带由你负责。何香就愣住了。谁都知道,荷花湖那一片在整个公园内是最好的地带,风景好不说,工作量也不大。没等何香说什么,老梁一挥手说,就这么定了,你今天就过去吧。就这样,何香带着对老梁的感激到了这一带。

几只蜜蜂匍匐在鹅黄色的花蕊上。何香凑近湖边一朵盛开着的粉红色荷花,使劲吸着鼻子。鼻孔内什么味儿也没有。参加工作没多久,何香患了一次重感冒,好了后鼻子便闻不到任何味道了。听人说这叫嗅觉失灵,何香也没去医院看,闻不到味儿对她的保洁工作来说,也许算不上一件坏事。

虽说闻不到荷花的清香,但单是这一片姹紫嫣红,已经够让何香赏心悦目的了。何香从心里感激老梁。有时候她便越位,拎着扫把到老梁负责的区域去扫。老梁呢,也越位到她负责的这边,一来二去也就不分彼此了。中午的时候,也常常凑到一起吃午饭。

老梁老伴过世好几年了,一个女儿又远在北京,老梁的午饭经常是就着一缸子茶水嚼一个馒头,凑合一顿。何香就时常早晨炒好一饭盒菜带来,中午的时候叫上老梁一块吃。老梁也常颠颠地把闺女从北京捎来的好东西,原封不动带着包装带来,两个人一起享用。

昨天晚上,何香坐在自家的小院中,望见头顶上方垂挂下来的苦瓜,就想到明天中午带什么菜了。春天的时候,何香撒下几粒苦瓜子儿,没想到结得提溜算挂的,挂了一棚子。早晨,她钻到棚子下,仰着脸挑了两根比较嫩的苦瓜,打了三个鸡蛋,炒了满满一饭盒。苦瓜清热祛暑,增进食欲,最适合夏天吃。

十一点刚过,老梁就来到了湖边的休息点儿,洗了手脸后径直来到桌边,打开桌上的饭盒,看见金黄的鸡蛋,绿莹莹的苦瓜,问,你家别墅院里自产的吧?老梁很幽默,经常把何香在山背后的破旧的小院称作别墅。何香点头。老梁说,你那山景别墅可是块宝地啊!什么都有。何香叹了口气,唉,宝地也要保不住了,轰应着要动迁呢。老梁说,住了半辈子了,有感情了可以理解。可是这几年县城内大兴土木,动迁也是早晚的事。何香点头应着。

老梁一边吃着饭,一边嘴里连声说着好吃。

何香说,好吃你就多吃点儿。

何香吃着饭,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老梁停住咀嚼,呆愣愣地望着自己。何香见状忙低下了头。其实,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何香怎么能不明白老梁的心思。

突然,老梁紧闭上了一只眼睛。

何香忙问,怎么了?

老梁说,眼睛迷了。说着就要用手背去揉。

何香忙说,哎,不能揉!手背脏。让我看看。

何香走到老梁跟前,翻开老梁的眼皮,用力吹了几下,然后松开手,问老梁感觉怎么样。

老梁眨着眼睛说,不得劲儿,还磨得慌。

何香从自己的包内拿出一袋纸巾,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重新来到老梁跟前。由于整天长时间在阳光下暴晒,老梁的皮肤变得黝黑发亮。第一次距离这么近,何香可以清楚地听见老梁呼呼喘着粗气的声音,看见老梁的喉结一动一动的。何香也感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手也有些抖。她屏住呼吸,重新翻开老梁的眼皮,发现一只蠓虫粘在上眼皮上。何香拈起纸巾的一角,轻轻把蠓虫粘了出来。

何香松开手,问老梁,这回好了吧?

老梁用力眨着眼睛,嗯,这回不磨了。

何香打开纸巾,凶手在这儿呢。

老梁一把抓住了何香的手,火辣辣的目光望着何香。

旁边传来哈哈的大笑声。老梁急忙松开了何香的手。

何香扭头一看,见班里的老耿端着饭盒站在旁边。

老耿走了过来,两人这是唱的哪出儿啊?

老梁解释说,眼睛迷了,何香帮我看看。

老耿说,何香这你就不对了,班长迷了眼睛你就帮着翻眼皮,我迷眼你怎么就不管。

何香说,你以后迷了眼也过来找我。

老耿用手捂住眼睛,嘴里叫着,哎呦,这还说迷就迷了。

老梁给了老耿一拳,别装了。大中午的不歇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老耿斜着眼睛说,本来我是来跟何香要几块腌黄瓜的,没曾想看到了这么出彩的一出儿。

老梁说,别胡说八道啊!

老耿从饭盒里拨了几筷子苦瓜炒鸡蛋,嬉皮笑脸地说,我先走了,你们继续,继续啊!

老梁扬手要打老耿,老耿灵巧地闪开,一脸坏笑地说,我可是等着喝喜酒呐。说完颠颠地走了。

老梁回过头来,轻声对何香说,要不有机会和孩子们商量商量?我闺女那儿没意见。

何香难为情地低了头。

过了一会儿说,晚上我想请个假,提前走一会儿。我儿媳妇早上打电话让我晚上过去吃饭……

老梁忙说,没事,你提前走吧。剩下的我包了。说着,向前走了两步,又踅了回来,小声说,别忘了和孩子说那件事……

何香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老梁像个孩子似的,哼着歌走了。

何香回想起早晨的事。早晨刚要出家门,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何香的手机是儿媳妇用旧了淘汰下来的,何香把家里的电话撤了,就用了这个手机,反正何香一个月也没几个电话,大都是接听儿子闺女的电话,用不了几个话费。何香以为是女儿秋眉打来的,拿起话筒,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何香一时听不出是谁,便问,你找谁?里面的人说,妈,我是韩冰啊!何香这才听出是儿媳。韩冰和她名字的谐音寒冰一样,冷若冰霜的,这次的声音却甜得发腻,以至于竟让何香没听出来。这是怎么了?正在困惑中,韩冰又用甜得发腻的声音邀请何香晚上来吃饭。何香更是疑惑了。儿子成家另过后,何香也和普天下众多的母亲一样,三天两头往儿子那儿跑。今天割一捆她还没舍得吃的的头刀韭菜,明天摘几根顶花带刺的黄瓜,小院里种的两垄菜,何香总是第一时间给儿子儿媳送去。有了孙女文文后,何香恨不得借两条腿往那儿跑。后来有一次四岁的孙女文文趴在何香耳旁,说妈妈嫌奶奶身上有味儿。何香听后就是一怔。何香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儿,每天和垃圾、灰尘打交道,想必有味儿吧?可是每次去儿子家,自己都是洗了澡才去的啊!以后何香便不再去儿子家了,若是给眼珠似的宝贝孙女带去什么细菌,那岂不是要了她的命。下来的新鲜蔬菜就直接送到儿子所在的储蓄所去。小院内自产的蔬菜一没打农药,二没施化肥,都是绿色的。有时想孙女想得抗不了,就趁着公休时间,洗了澡换了衣服跑到幼儿园,隔着透视墙的空隙摸手摸脸地和孙女亲热一会儿。今天儿媳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是不管怎样,何香的心里还是掠过一阵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