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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起的记忆碎片――王哲革命回忆录

2023-08-02
编者按 王哲(1916-2005),女,吉林扶余人,从学生时代起即参加革命。后随丈夫傅骥由北京到山东,宣传抗日,组建武装,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傅骥牺牲于山东(烈士纪念碑至今犹存)。1940年,王哲由组织安排赴延...

编者按 王哲(1916-2005),女,吉林扶余人,从学生时代起即参加革命。后随丈夫傅骥由北京到山东,宣传抗日,组建武装,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傅骥牺牲于山东(烈士纪念碑至今犹存)。1940年,王哲由组织安排赴延安学习,他们唯一的儿子也夭亡于战乱。在延安,王哲又组建家庭,抗战胜利后,二人同回东北参加革命和建设。她于辽宁省妇联主任职上退休。王哲1980年代末曾在大连疗养,期间,女作家梁静枝与王哲同吃同住十余天,完成了对传主的细致采访,保留下珍贵的史料。后来梁静枝在这次采访的基础上完成了长篇小说《烽火青春》(大连出版社,2000年出版)。2011年,梁静枝在年近80高龄时,沿王哲同志革命的轨迹作实地考察,从吉林,到山东,又到陕西,缅怀前辈,重新整理当年采访,完成本篇革命回忆录并郑重交给本刊。其情令人感佩,我们决定全文予以发表,向革命前辈致敬。编者在编辑过程中,查阅了大量资料,参校部分当事人的文章,核对了人名、地名、部队番号及隶属关系等。但由于当年戎马倥偬,战事频仍,加之年代久远,当事人记忆互有参差,诸多细节无法——核实。因此,我们只订正了明显与史实不符的地方,其他均保留当事人的记忆原貌。不做细节上的补充完善,文字上也不做大的改动,保留口语化特征和女作家的细腻文笔。我们今天发表此文,使读者重温烽火岁月,感受纸上风云,志在激励人们,珍惜我们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努力奋斗,以期无愧于前辈,有益于后人。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经作家梁静枝与王哲后代联系,其家人向我们提供了珍贵的照片,在此谨致谢忱和敬意。

一、松花江边的童年

我妈怀我时,我奶奶的干姐看着我妈的大肚子,就讨亲情地说:“你家三少奶奶要是生个闺女,就给俺孙子当媳妇。”

我奶奶见她家的家底比我家厚实,就好心地把我这没见天的“名花”栽进门当户对了。

我会说话了,我奶奶让我叫还摸他奶奶奶子的六岁男孩叫小哥。

我妈不愿意。我妈因长得漂亮,扶余县城里东南面的大户人家王三少爷娶了她。因为我妈家穷,受王氏族人歧视。妈不想让我像她,将来被奶奶干姐家的高门户压着我。

到上学的年龄了,祖父说:“丫头不用念书。”我妈想从我身上找回尊严,妈说:“你好好念书,将来当个女教师。”在女人没有地位的旧社会,母亲把当女教师看成是光宗耀祖的光彩。爸想从我身上找到权力。爸说:“不,将来我的女儿要当县长!”

寂静的夜晚,烛光把妈给我缝小书包的倩影晃晃悠悠投在墙上,把我晃睡了。

第二天早晨,妈推开窗放进春风带来的凉气,扯起书包带一甩,小书包顶风摔躺在窗外。我从我们住的里间屋,若无其事地通过祖父住的外屋,再蹑手蹑脚弓腰通过祖父的窗外,拾起书包。不敢走二进院的正门,通过二进院东厢后的马厩、绕过影壁和雕梁画栋的大门洞,右拐进账房,穿大褂的爸等在那说:“走。”

走进学校,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迎着我们笑。

爸说:“这是校长,快给校长行礼!”我给他鞠了一躬。

他问:“哪年生的?叫什么名字?”

爸说:“1916年生的,还没有大名,校长给起一个吧。”

校长看一眼《校训》,说:“叫王敬诚吧。”

参加革命后,我改名叫王哲。我从四十多岁、中等个儿、大眼睛的白老师看我的眼神里,感觉老师喜欢我。不是因为别人夸我漂亮,而是我课文背得好。有时堂姐背不下来,老师就会说:“让你妹妹替你背。”

比我大三岁的前街小哥,愿找我玩。我烦他,我愿和比我小两岁的表弟一起到他爷爷挂着戏装的房间里,看表弟傅骥(原名傅骥元)穿比他还长的孙悟空戏装演孙悟空大闹天宫。小哥就扯我的手拉我走。我不走。傅骥说:“走,咱去抓小鱼玩。”

我们钻过城墙下的排水洞,见缓缓流淌的松花江,像要把城墙载走似的。我们到靠城墙下的江汊里抓小鱼,抓多了家去熬油点灯。

二、吉林短暂的读书生活

松花江流走了我的童年,我和由瑞雪考上了吉林女中。傅骥和几个男同学考上了吉林毓文中学。扶余县没有中学,去吉林得坐船。

坐船是久想的梦。脚踏甲板,视野开阔。船尾在江面上拖出一条流动的浪花,扶余县城和对面的蒙古族前郭旗在两岸向后跑。

傅骥说:“来,你们唱歌,我指挥。”唱过几首后他又说:“我出谜语你们猜:乌气腾腾刮北风,蝎子掉在大江中,十两银子买碗饭,一双袜子四脚蹬。是什么?”

“刮北风,云彩肯定往南跑,是云南。蝎子掉江里了,是浙(蜇)江。十两银子一碗肯定是贵州了。四人穿一双袜子,那是四川。”我说。

我说完了,大家鼓掌,说我聪明。大家正在兴头上,忽听船长喊:“快下舱,土匪来了!”

下了舱,我受惊的眼睛从舷窗望出去,见各有两只小船向我们船两侧包抄而来。我们船上有人喊:“冲过去!他们人少!”

我们船加足马力,“呜”地一声,冲过去了。

甩掉土匪后,我们又上甲板了。过了一会儿,一条大鱼从江面跃起,“嘭”地一声落到甲板上,翻动出让人救命的肢体语言,又一跃掉进江里砸出一个逐渐放大的漩涡。

船长又喊:“快下舱,土匪又来了!”我从舷窗望出去,见这会儿土匪船多人多。我想:要是冲不过去,土匪上船怎么办?头些天,名声在外的二伯家小囤哥被土匪抓去了,要家人送钱。家里没钱,也没借到。土匪送一只耳朵来说:“再不送钱就撕票。”从此再也没见到小囤哥哥。

我正在担心魂归松花江,只听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见船的左右和后面漂起一层像绵羊似的白面粉袋子。土匪都去抢捞“买路钱”,我们开足马力,冲出了包围圈。

摆脱了江上匪影,终于到了梦寐已久的、坐落在松花江畔的吉林女子中学漂亮的红楼。走进正门,花坛旁大玻璃屏风后的师生们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那目光是欣赏,是惊讶,我暗自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