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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水

2023-08-02
一 田丰之提着一捆教参从县新华书店走出来,抬头看见斜对面的百货大楼,想进去逛逛再回去,却看上一把二胡,想买,就跑到邮局,打电话请示何校长。何校长让他参加县里召开的地震群防群治工作会议,说现在学校正忙开学...

田丰之提着一捆教参从县新华书店走出来,抬头看见斜对面的百货大楼,想进去逛逛再回去,却看上一把二胡,想买,就跑到邮局,打电话请示何校长。何校长让他参加县里召开的地震群防群治工作会议,说现在学校正忙开学,没人再往县城跑,而且燕子崖昨晚下了一场暴雪,班车也停了。田丰之有些搞不懂学校怎么要去人参加地震会,问是不是要地震了,何校长让他别管这么多,反正公社通知,要学校去个人。田丰之想开会就开会吧,有吃有喝的,于是答应了,问二胡呢?何校长想了想说,买吧买吧,反正少了一个人的车钱。

田丰之想不到自己会因此成了一名地震监测员。

工作是义务的,没一分一厘报酬,还麻烦得很,一天两次雷打不动,所有数据当天都要通过邮局寄往县群防办,有异常情况还要立即跑到邮局打电话报告。田丰之不愿当这个监测员,就去找何校长,想把这差事辞掉。

燕子崖中学有一个音乐圈子,好几个老师喜欢弄乐器,常常约起来到办公楼前的大榆树下合奏《北京有个金太阳》、《北京的金山上》、《扬鞭催马运粮忙》等等。这时候艾真真会跑过去,站在他们面前,给他们当指挥,或者让他们为她的歌唱伴奏。田丰之买二胡,就是想进入这个圈子。

这天下午,何同三等几个老师又在大榆树下合奏《洪湖水浪打浪》,田丰之便低着头往校长办公室去了。刚要进办公楼,碰到音乐教师艾真真披着头发,右手抱个脸盆从食堂那边过来了。田丰之有些奇怪她今天怎么没去唱歌,低了眼皮要过去,却听到艾真真喊他:“田老师,祝贺你呀!”

艾真真长得小巧玲珑,打扮很时髦,在女老师中是最漂亮的,平素对田丰之不理不睬,路上碰见,只当田丰之是空气,连眼皮也懒得抬。田丰之一愣,“祝贺什么?”“当了地震监测员啊。”“嗬,你笑话我吧?又不是推荐选拔上大学。”

“哼,对我也不说实话?”艾真真刚去食堂那边洗了头,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洗发精香味。她把“哼”字说得很轻,把“我”字咬得很重,似乎她和田丰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说过把头一偏,用左手去梳头发,“怕人家嫉妒啊?”

“嫉妒?”田丰之很诧异。

“燕子崖在地震带上,要建地磁监测站是吧?这种监测站全县只有五个是吧?”

田丰之说是呀。脑子在想,她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是就对了!”艾真真说。

田丰之看一眼艾真真,感到她眼光有点特别。

艾真真把头扬起,甩一下,“好了,你自己想去吧,我……真诚地祝贺你。另外,作为好同事,我希望你要干就干好,抓住这个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艾真真突然停住了,眼波流转,“还有……将来……出息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民办。你……明白吗?”

田丰之有些懵懂。

艾真真又飞了田丰之一眼,才不情愿地走了。

看着艾真真走远,田丰之才有些明白了,也掉头回去了。

开学不久,县群防群治办公室派了一名姓倪的工程师来燕子崖指导公社建监测房。田丰之是监测员,何校长便给他调了课,让他一直跟着倪工活动。艾真真也越来越和田丰之接触多了。她去大榆树少了,瞅准机会就往田丰之寝室里钻,来听田丰之拉《江河水》,要他教简谱(她说她不识谱,歌子都是跟收音机学来的),或者来问田丰之地磁监测究竟是怎么回事等等,还把田丰之的被子衣服鞋子一股脑收到一只洋铁皮桶里,哼哧哼哧下河去洗……

田丰之觉得当这个监测员有些意思了。

监测房的面积不大,不到十平方米,没几天便建好了。倪工把他从县上带来的陶瓷偏角磁变仪安装调试好后,就把监测房和监测任务交给了田丰之。

监测房就建在中学后面的一个小山包上,距学校大约有一公里。这天下午下课,田丰之正准备去做一天之中的第二次监测,艾真真过来了,要跟田丰之一起去观测。

田丰之说不能去,因为倪工交代了,观测时只能是一个人,不然会影响观测结果。可艾真真却坚持要去,说这么一小间房子,一个仪器就能够看到地下面的活动,她感到很玄乎的。而且,这间建在学校后面山坡上的房子,她莫名其妙地有些好感。

田丰之不想艾真真去,除了影响观测,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和艾真真这么夸张,“真的没什么意思,无趣得很,就是读上面的数字,把数字记下来。而且山上风大,冷。”

艾真真望着田丰之,把飞到脸前的头发往后捋。“我就是觉得有意思,我不怕冷,而且今儿也不冷。”

“倪工说了,二十米以内的地方,不能有金属,我进监测房里去,钥匙都要解了,连……裤腰带也要解了。”

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铅笔,“做记录用的是铅笔。”说着就要出门,没想艾真真一把抓住了胳膊,“我就要去!”

田丰之的眼光从艾真真脸上望下去,望到腰间停住了。他用这种方式提醒艾真真,难道你还可以解了裤腰带?艾真真明白田丰之的意思,脸一红,把头低了。

田丰之这时就把门一带,走了。他想艾真真不会去了,可他刚走到监测房前面的一个大石包前,解钥匙、解裤腰带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女人爬上来了。

田丰之的手停下了。一会儿,艾真真哼哧哼哧爬上来了。她望着田丰之喊道,“你去吧,我就在外面。”

山脊上的风很大,艾真真头发被吹乱了。她把大衣襟子往拢拉了拉,把身子裹得紧紧地,可身子还是哆嗦。田丰之让她站过去,到大石包背后避避风。

想到艾真真挺在外头,田丰之想早点填好数据下山,一进门,就打开电灯观测。可刚刚把数据填好,门轰的一声开了,回过一看,是艾真真。她上衣只穿着毛衣,而下身,只穿了一条秋裤,脚上连鞋也没穿。田丰之想不到艾真真会这样穿着跑过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大衣……上有……铁纽扣,裤子……”艾真真站在门口,双臂抱在面前,身子缩成一团,牙齿打着战,“我……就要冻……死了,我要……死了……”

田丰之这才醒过来,动手解身上的袄子,可艾真真没等他把袄子脱下来,就跨进屋了,奔到他面前,抱住了他。

田丰之猝不及防,抓住艾真真的臂,想拿开,可艾真真箍得死紧死紧的。这时手也有些不听招呼,自作主张抬起来,紧紧地箍住了艾真真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