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的宝贵礼物
宝贵的礼物从不因其包装的简陋贬损价值。而我,是多么幸运,能收到两位特别的陌生人的宝贵礼物!
我怀孕四个月了,早上起床后感觉极不舒服,我想只是怀孕引起的晨吐,便照常乘45分钟的火车从长岛赶去纽约上班。但是到达公司后,公司的护士却纠正我说,“你感染了病毒,需要回家休息两天。”
我蹒跚地走下楼梯,坐上一辆去宾州火车站的出租车。此时正是午餐时间,火车站人潮拥挤。通勤者和购物者源源不断地涌入火车和地铁。我拖着脚步走出人流,斜靠在墙上。我的腿感觉像两团橡胶,膝盖一软,瘫倒在地上。
就这样,穿着冬季大衣和套装的我软弱无力地坐在火车站的地板上。通勤者走过来,又走过去,有些人绊在我的腿上。几乎所有人都用厌恶的眼神看我。不能责怪他们,我的样子很糟糕。我敢肯定,他们认为是酒精或毒品把我变成了这幅模样。我闭上眼睛,也许当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家里舒服的大床上了!
突然,有人拉我的衣袖。我抬起头,一个女流浪者正在俯视我。她没有牙齿,戴着一顶破烂的羊毛帽,身上散发着脏衣服和腐烂的食物混合在一起的霉味。对于一个怀孕的人来说,这味道可不大好,我的胃一阵翻腾。
“你看起来不太好。”她说。
我点头说是。她向另一位女流浪者招了招手,然后,她们两个人扶我站了起来。
“你必须把路让开。”戴羊毛帽的流浪者说,“人们踩着你了!”
两个女流浪者站在我的两边,一人拿着我的手袋,一人提着我的公文包。我们慢慢走出大厅,朝一段楼梯走下去,她们引导我通过迷宫一样的通道。这是要去哪里?我的心里不免一阵紧张。最后,我们走进一个昏暗的隧道。一辆堆满她们财产的购物车放在旁边。对她们来说,这宾州火车站下就是她们的家。两个人搀扶我坐到一个摇摇晃晃的木凳上。
“别害怕,亲爱的,你在这里很安全。”第二个流浪者说。
她冲我亲切地微笑,露出几颗缺失的牙齿。她不担心自己的外表,与之相比,她更关心我感觉如何。
戴羊毛帽的女士消失了一会儿,回来时,手上拿着三杯热气腾腾的茶。我不太喜欢喝茶,但那天那杯却格外清香怡人。
“你看起来好一些了。你家住哪里?”她问。
“长岛。”我说。
“没问题,我们将把你送上火车。但首先,你要休息一下。”
我们热络地聊起天气、家庭。地铁和火车“轰隆隆”地驶过我们的头顶,震得墙壁和天花板“吱咯咯”地响。有一刻,我感觉自己正在经历一次爱丽丝梦游仙境。爱丽丝追赶一只白兔,掉进兔子洞中,由此坠入一个有稀奇古怪生物和谈话的神奇地下世界。我则来到纽约市最大的地下隧道,这里有两个如此难以置信的人,她们衣衫褴褛,却充满普通人难有的爱心。
喝完茶,两位救星带我回到车站大厅。她们查看了出发公告牌,陪我走到火车边,与我挥手告别。一整天,我都没有感觉这么好了!
休息两天后,我准备回去工作。正是上班高峰期,地铁里水泄不通。我站在站台上,远离通勤者的人流,等候我的车。不过,我一个人并没有站太久。
“你感觉如何?”我的流浪者朋友问,她还戴着那顶破烂的羊毛帽。
我笑了,不敢相信在长岛车站这么拥挤的地方她能发现我。
“有一点累,但好很多。再次感谢你的帮助。”
“没什么。我看,今天你需要一个座位。”她说,顽皮地向我眨了眨眼。
地铁通勤者都会在站台上抢占“最佳位置”——车门打开的地方。因为只要车门一开,就可以首先挤上车,占到一个座位。
当我的流浪者朋友走近最佳位置时,所有通勤者一律后退,(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则,通勤者总是与流浪者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像海水豁然分开,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招手叫我去她旁边。我强忍着笑走过去,她用手臂搂着我说,“今天早上你会得到一个好座位。”
我不怀疑。火车到了,我第一个走上去,顺利地得到了座位。
车门关上了,我与帮助了我两次的流浪者朋友告别。从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然而,在那些天,我们像相识许久的老朋友那样,一起分享欢笑、心情和热茶。我们可以从一朵花的外表去评价它的美丑、从一本书的封面去猜测其内容的好坏,却不能这样来看待一个人!并且,宝贵的礼物从不因其包装的简陋贬损价值。而我,是多么幸运,能收到两位特别的陌生人的宝贵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