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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敬可爱牛大哥――文坛师友录之十

2023-08-02
经历了大喜大悲命运的“大汉” 1946年4月24日临近中午的时候,驻陕西汉中的国民党青年军的一个师把城固县城包围起来。参加反美、反内战学生运动的西北大学的一些学生被围堵在校外民房的院子里。其中,学俄...

经历了大喜大悲命运的“大汉”

1946年4月24日临近中午的时候,驻陕西汉中的国民党青年军的一个师把城固县城包围起来。参加反美、反内战学生运动的西北大学的一些学生被围堵在校外民房的院子里。其中,学俄语的一位全校最高(1.91米)、被同学们称为“大汉”的、正要从院墙爬墙逃跑的学生,被一伙青年军用枪托先砸脚,后砸头,当即血流满面,因右额、胸膛受伤而昏了过去。他被捕了,随即又被判了两年徒刑缓期执行。在国民党的陕西省第二监狱(汉中)阴湿的牢房里,他高唱《囚徒歌》,还创作了《在牢狱》《控诉上帝》《我憎恶的声音》等诗作。但他从此留下了颅内淤血压迫神经的后遗症,以致会在半夜里梦游或在惊叫中醒来。

三年后,1949年9月22日,这个已成为华北大学(即中国人民大学前身)教务部干部的“大汉”带着二三十个青年学生和北京市公安局以及工兵部队的一些人负责打扫天安门城楼,为新中国开国大典作准备。当他们从西边的马道走上来,在拐角处见有当年绞死李大钊的绞架,出于对前辈革命领袖由衷的敬意,他当即带领学生们默哀三分钟。随后来到重门紧锁的天安门城楼,用他有力的大手拧开了早已锈蚀了的大锁。从各个旮旯里腾地飞起一些麻雀、野鸽子。他们用刺刀撬,用手拔天安门城楼上面的杂草。自然顾不得脏,也顾不得手上流血,点上带来的汽灯直干到第二天天亮,竟清理出十几大箩筐的杂草尘土和垃圾。

又过了几年,1955年5月14日星期六,中午吃过饭后,还是这个已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的“大汉”和一些同事打过排球,洗了手还没穿好衣服,便被手持罗瑞卿亲笔签字的拘捕证的公安部来人宣布他作为“胡风集团”的重要成员,被拘捕(胡风本人两天后才被捕),隔离审查。一年后的1956年5月才被释放,交出版社管制,继续交代问题,写全面的自传。1957年5月,公安部通知可以回家了,以后由派出所管。从正式拘捕到可以让他回家,整整两年。

从1946年到1957年,大约10年间经历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命运的“大汉”不是别人,就是同事和朋友们平时习惯地叫他“老牛”或“牛大哥”的诗人牛汉。他是蒙古族人,1923年10月23日生于山西定襄县四关一个清贫而有文化传统的农民家庭。他本名史承汉,又叫史成汉;笔名有牧童、谷风、牧滹等;牛汀是1948年8月离开北平到解放区时为工作需要取的新名字,一直沿用到现在,身份证上用的就是牛汀;牛汉则是1948年7月在《泥土》第五期发表长诗《彩色的生活》时所用的笔名,也是最常用的笔名,比牛汀更广为人知。牛,是他母亲的姓。

为了抒写“快乐的诗,温柔甜蜜的诗”

2005年6月26日,我在和李晋西完成江苏少儿出版社的一部写航天英雄的约稿后,除了一些零星杂务,可以有相对完整的时间集中使用了。

做了一辈子文学编辑,身心尚健,不想过早地“养老”,虚度时光。做些什么好呢?一些阅历丰富的文学前辈,或者由于各种原因不急回忆往事,或者年老病重,不便打扰。有没有自己相熟,又值得为之立传、传道的人物呢?

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闪过。其中很突出、很独特的一位渐渐清晰起来——

作为老诗人,他一生有两个创作高峰期,在海内外享有崇高的声誉。

作为老编辑,他同时实际主编过《新文学史料》和《中国》这两份重要的文学刊物。

解放前,他被国民党青年军砸伤,成了阶下囚;解放后,竟又鬼使神差地成了共产党的阶下囚,被拘捕、整整被隔离审查了两年。

在几十年来以“左”为特征的政治运动中,他历经磨难,备受伤害,却坚忍不拔,一身正气,且愈老弥坚,总是忧国忧民,心连祖国命运,胸怀天下苍生,是我非常尊敬的老大哥。

他秉性刚正不阿,是非分明,直言不讳,毫不含糊。

“文革”中,在湖北咸宁五七干校,他在政治上备受歧视,劳动却从不含糊。忘不了,他领着我们扛着沉沉的麻袋登上高高的粮囤。他健硕的胳膊比我们这些文弱书生的小腿还要粗壮。

他又是极富个性的人。不但是富有个性的诗人,日常生活也往往如此。到老爱吃甜食,如糖醋松鼠鱼之类;看电视,总是对激烈的体育竞技情有独钟;作为同事或朋友只要彼此熟悉了,你尽可以和他没大没小……

他,就是老诗人牛汉,老编辑牛汀,我十分敬重的老牛、牛大哥。

对,就是他。不找牛汉大哥还找谁呢?

果然,牛大哥在电话里答应得很痛快。他说,除了小册子《童年牧歌》写到故乡和童年生活,自己并没有写过公开发表的自传。眼看82岁了,老了,但还不糊涂,你要觉得有意思,就认真系统地谈一次吧。

可是要好好回顾他不同寻常的82年的人生,谈一两天显然是不够的。而且,我的住处比较狭小,牛大哥的住室也只是伯仲之间,他毕竟已是八十老人,我怎么好忍心连日打扰?

无奈,只好求助于中国作协的领导。所幸建功兄和有关人士都鼎力相助。这样,我和李晋西便陪同牛大哥,从2005年9月23日至10月3日,来到河北兴隆中国作协的雾灵山(又叫花果山)创作基地。在这“山高雾有灵,沟深育诗魂”(牛汉语)的好地方,在不愁吃不愁喝的环境和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里,便有了近10天的倾谈。

整理出来的文字稿在2006年2月1日(大年初四)交到牛汉兄手里,到2007年8月5日由他最后改定,2008年7月由三联书店正式出版。由访谈到出版的过程竟然长达两年多,其中颇有一些一言难尽的原由。简言之,一是牛汉兄在这两年多里先有丧妻之痛,后有新婚之喜,大悲大喜的人生处境,其中的艰辛复杂和耗神费事不难想象;二是初稿比较简单,我们接受编辑部充实内容、丰满血肉的意见,对牛汉做了补充采访,并参照有关文章对全稿重新进行补充、整理和编撰;三是由于书稿涉及某些“敏感内容”而不得不两次报请相关机构审批,因而需一再根据批复的意见对书稿进行必要的修订。

总之,《我仍在苦苦跋涉——牛汉自述》这部书总算印出来了,这部讲述者、编撰者、出版者和众多读者共同期盼的书终于公开出版发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