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西来甫跳起来
信任,是一种品行,也是一种力量。
2009年8月,来疆考察的客人要拜访大漠胡杨。我没有多想,“草率”答应了客人。事后想想,也许正是这种“草率”,才结出了甜蜜的果实。
从库尔勒出发,驱车三百公里,抵达塔里木河大桥,午餐的时间到了。桥头有几家民族餐馆,每年夏秋,当胡杨枝头挂满了翡翠和金币,也是这些餐馆最火的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客人嚼过流油的羊肉串,踏着不知疲倦的“麦西来甫”鼓点,翩翩起舞。客人学得似像非像,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这次,这里出奇的静,静得有点儿吓人。曾经热情洋溢的叫卖声,也不知在哪里歇息。过去,远远就扑过来的那醉人的“麦西来甫”旋律呢?我的耳朵在寻找 。
司机小声问在哪儿就餐。我没回应。过会儿,我以新疆人特有的豪迈宣布:塔河桥头就餐!没跟任何人商量,的确有些武断。有人用担忧的神色提醒,我装着看不懂。我这个人有时复杂,有时也很简单。这年七月,新疆某地发生了一起世人震惊的事件,一时搞得人人自危。这种背景下,我选择了维吾尔族饭店。我坚信,坦荡无邪和一身正气的本身就是盔甲和武器,友善能化解一切恩怨,能喝退所有不良的动机。
这家饭馆前厅是路边搭建的棚,后厅是棚后的房子。我穿过前厅,步入后厅,就餐的全是维吾尔族人,有的埋头吃饭,有的斜我一眼。
心理上的防备其实也是欺侮别人的一种表现。把别人猜成坏人的人,首先是一个坏人。如果导致什么恶果,那这枚恶果首先是那个心存防备的人下种和催生的。
我在内心放下武器,找到一个空桌,大大方方坐了下来。像往常那样,准备接受我的异族兄弟姐妹的盛情款待。
“亚克西么 (你好吗)?”我用笑脸向维族服务生招呼。
“亚克西(好)!”小伙子冲我点头。
“卡依巴么(有茶水吗)?”
“卡依(有茶水)!”小伙子提来茶壶
“沙木沙克巴么(有大蒜吗)?”有了大蒜,拉条子(民族面食)的味道会更好。
“巴,巴(有)!”在新疆,能用少数民族语言交流,通常会受到更为热烈的欢迎。服务生的步履欢快了,我的心也落地了。
举步不定的客人,见我与小伙子一来一往,便拿定主意,跟了过来,在我身边围成一个圆圈落座。弄清大家的口味儿,我们点了羊肉串儿、馕和拉条子,外加几个凉菜,胃口张得很大。等饭的间歇里,客人拿起相机,怯生生地朝着头戴花帽的维吾尔大师傅和热气腾腾的烤炉,小心翼翼地拍了几张照片,想把异域风情带回家。查看照片时,服务生把头凑过来,问照的是什么。我们顿时紧张起来,生怕触犯了他们。
小伙子突然用不够流利的汉语说:“能不能给我照一张?”
他这么一说,我们的心弦松了下来。
给他拍完一张,他又提出能不能与客人的女儿合影。我们欣然应允。
维族服务生与大学生汉族少女的合影,表情很纯很甜,像异族兄妹,那种“自然”产生的美,能折服所有的眼球。
携夫人同来的汉族高级知识分子想与名叫古丽(花)的服务员合影,古丽用笑答应,女老板没有干涉。接下来,是汉族少女与维族少女合影。维族少女用长长的手臂围住了汉族少女的肩,脸蛋贴在一起,并蒂莲瞬间开放,源自内心甜蜜的笑,像大河奔流,把我们淹没了。
合影,像一种“病”在传染。年轻人合完影,又传染给老年人。我们把身子贴在维吾尔老大爷、老大娘身上,好像他们的儿女,毫不客气。这些老人不会说话,只会笑,周身流淌着淳朴和慈祥。路边几位不知该到哪里就餐的汉族人,带着惊喜向我们奔来,仿佛饱经风浪的小舟,找到了停歇的港湾。
大家都在笑,都在相互表达美意,友爱的火焰在升腾,有人在火上浇油。我用歌唱般的腔调吼一声:“麦西来甫巴吗?”
“巴!巴!”维族小伙子如梦初醒,忽然记起什么,急切地冲向后厅。维族女老板迟疑片刻,想阻止小伙子的举动。我看到她心窗上的暗影在晃动。大家单纯的笑脸像阳光,驱散了女老板心扉上出逃的阴影。她含羞朝我们微笑,那笑表明她不该胡思乱想,“麦西来甫”应该响起来了。
“麦西来甫”舞蹈音乐像开闸的河水,急不可待地从后厅奔出,声浪席卷而来,把我们汇入了欢乐的海洋……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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