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

我朝对面望去，秦悦萌正屈膝坐在教学楼前的阴影下与旁边的女生说话。她身后的海棠花开得十分鲜艳。

1

他有一件大衣。

那是一件黑色的双排扣防雨大衣，腰间系有一条煞有介事的带子，不知为什么总给人一种不合时令的感觉。常常在秋冬时节看到他穿着它，有时凑巧面对面碰个正着，有时只是匆匆瞥见一眼稍纵即逝的背影。

天气好的时候，他推着自行车走在人头攒动的喧闹街区，到了路口再潇洒地迈腿跨上车座，一转弯消失得无影无踪。赶上坏天气，他则毫不畏惧地夹着一个黑色皮包独自一人顶风冒雨踱到附近的车站，雨水打湿了他的大衣和短发。

关于他的记忆好像永远静止在了那样的季节里。

2

上课铃响了，他拿着三角板和课本走进教室，虽然是白昼，但由于天色昏暗，屋里亮着让人犯困的灯光。等同学们安静下来，他便翻开书，转身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今天要讲的主题。他的板书刚劲有力，尽管笔画稍稍有些连，但笔迹仍旧简洁明了，甚是好看。

初中开学的第一天，他就是用这样的笔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对这位普普通通的班主任并未产生太大的兴趣，很多人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好好地记住。他穿一件并不花哨的长袖衬衫，底下配一条黑色长裤和一双擦得马马虎虎的皮鞋，讲话速度不是很快，其间似乎精心考虑过该在哪里停顿，节奏掌握得恰到好处。他长得既不难看也不英俊，记得他的手很大，胡子刮得非常干净。

他对学生的要求十分严格，所以在上数学课时几乎没人敢窃窃私语或是搞其他违反纪律的事情。然而，他也不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偶尔还会和大家随便开个玩笑，只是没有谁真的被这些玩笑逗得嘴角上扬。

但他仿佛对此毫无察觉，每次都有些突兀地和我们开着这样那样的玩笑。

3

那时，我喜欢一个叫秦悦萌的同班女生，一直打算表白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每天乘同一辆公交车上学放学，大约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能在拥挤的车厢里碰到她，百分之四十的概率可以与她离得很近很近。然而，她似乎不太愿意跟我讲话，每次都摆出一副受到惊吓不知所措的模样。在她眼里，或许我始终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

早自习之前，我常常和几个关系不错的男生打一会儿篮球，然后满不在乎地无视响彻操场的铃声，继续坐在篮球架下面聊天(，最好的文章网)。

“你和秦悦萌怎么样了？”其中一个男生问。

“死心吧，根本不是一类人啊。”另一个男生站在前面拍着篮球说。

“就是，你别把人家带坏了。”坐在旁边的男生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滚！”我用这句口头禅回敬道。

话音刚落，三个人群起攻之，一阵打闹过后，我们抱着篮球说说笑笑地跑回教学楼。

大家一起争先恐后喊了几声“报告”，随即推门走进教室，见班主任坐在讲台后面目露凶光地朝这边看过来。

“谁叫你们进来了？外面站着去。”他不紧不慢地说，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麻木了。

我们对这种情况也早已见怪不怪，二话没说就关上门站在楼道里小声聊起天来，等班主任走出教室默不吭声地从我们跟前经过，这才回到座位准备上第一节课。

想必班主任对我们这些在年级里出了名的“问题学生”不抱什么希望了吧。

4

在不断上学放学的日子里，时间过得超乎想象得快，总是还没来得及好好沉浸在一个季节中，就已经不知不觉荡到了下一个季节。

初二刚一开学，我当上了数学课代表。

我这样的学生之所以能担此重任，全都要拜那个自以为是、固执己见的班主任所赐。

新学期例行的班会上，他先是像往常那样说些大家可以倒背如流的话，随即宣布要选一个新的数学课代表，然后不假思索地叫了我的名字。

“沈亮，就由你来当吧。”

此言立即引发了班里一阵骚动，几个平常就喜欢接下茬的男生喊着“老师，您选他还不如选我”“沈亮，一加一等于几？”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