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烧肉
儿子非常顽皮,喜欢往楼下扔东西,有好几次,楼下的李奶奶喘着粗气,将一大堆衣服拽到我家门口。我伸手想打儿子,沧桑的面孔与双手拦住了我:“有了孩子要疼他。”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下楼,坐在仅有的那片阳光下面,重新开始自己每天的生活:喃喃自语,形影相吊。听人说她的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一个在海南,每月邮钱过来;另一个在本城,是个职业经理人。
儿子转眼便不见了人影,我担心他胡闹,便四处寻找,发现他在楼下。他正与李奶奶聊天,旁边放着一只我家的碗,李奶奶正高兴地将碗中的食物放在自己的嘴中咀嚼。我瞪大了眼睛,差点儿叫出来,那是一碗过期的红烧肉,已经泛白了,我从冰箱中拿了出来准备倒掉,调皮的儿子竟然送给了老人。
我冲了过去,准备给老人讲清楚,吃坏了肚子如何了得。
却听到了老人与儿子的对话。
老人问儿子:“这是什么肉呀?味道挺奇怪的。”
儿子一本正经地回答:“白烧肉。你看颜色多白呀,我妈做的,我们每周吃一次,味道特好吧。”
老人意犹未尽:“你妈真是好手艺。我年轻时也是好手艺,可惜现在太老了,得有人送饭了。”
儿子一脸严肃地说:“以后我家里有啥我都给你端来。”
儿子终究是出于好心,我不忍将事情的原委讲出来。
家里的食物一直在减少。
在午后的阳光下,儿子与老人说着别人听不懂的怪话,有时候,老人会哈哈大笑起来,儿子也兴奋地手舞足蹈。
儿子向我要白烧肉,我支吾了半天,没有讲出实情,我怕伤害一个孩子的善心。我努力了两个小时,终于端出了一碗一模一样的白烧肉来,其实,我是在作料上下了工夫。我尝了一口,味道有点儿奇怪,但总算不太难吃。
那一盘白烧肉很快消失了。老人吃得干干净净。
儿子晚饭的时候表扬了我,我依旧没有捅破这个美丽的谎言。以后,每周一次的白烧肉成了惯例。
老人与儿子成了好朋友。儿子要上幼儿园了,老人缝了一只可爱的小书包给他。
国庆节长假,我们回老家。回来后,竟然发现楼下停满了车子。
老人猝然离世。老人的两个儿子大操大办,光是乐团就请了两大车人,一条街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老人的儿子拿着老人的遗言四处问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听说老人留下一道菜名,她的儿子遍寻了全市的大厨都不曾做过,儿子们说对不起老人,在老人下葬那天,一定要找到会制作这道菜的厨师。
楼道里贴着启事,我挤过人群,看到了老人的遗言,只有三个字:白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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