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城往事
我的家乡在山东省最南端的郯城,这是个在历史上文化发达,民风淳厚的地方,春秋时期出过一位被历代统治者视为德、才、威、雅化身的国君郯子,就是韩愈在《师说》中写到的“孔子师郯子”那个郯国国君。郯子是少昊氏后裔,知识渊博,一次朝鲁时,跟鲁国大夫谈论少昊氏典章制度极为详尽,在场的孔子听后十分仰慕,连夜到郯子下榻的宾舍讨教,“见于郯子而学之”。
孔子其时才27岁,其博学却早已闻名鲁国,郯子见这样一个知名学者却能够如此虚心求教,十分感动,便把其所知如实相告。两位学者谈得那样投机,甚至忘了天已大亮。从那时起这段史实就被世人传为佳话 。
我上中学时,遇上个很有知识的葛照华老师,据说他曾是一个省委书记的秘书,文革中被下放到我们这儿教书。我跟他不仅学会了照相,还跟他在书中游览郯城名胜“倾盖亭”、“孔望山”等时,听他讲述了很多关于郯子、孔子在郯城就是当时的郯国的传说。老师说郯子是个孝顺的人,我们都要向他学习,懂得感恩回报。我至今还能背诵出老师当年站在孔望山顶的“望海楼”石楼上浩然朗诵的《二十四孝》中赞扬郯子美德的句子:“周郯子,性至孝。父母年老,俱患双眼,思食鹿乳。郯子顺承亲意,乃衣鹿皮,去深山,入鹿群之中,取鹿乳以供亲。猎者见欲射之,郯子具以情告,乃免。”这些教育对我的人格形成影响很大。
1980年代我被应征入伍到了辽宁;家乡的一切,每每在自己的脑海中过目,激励着自己向前奋进。秋天我闻听敬爱的老师去世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伤悲之中,从仅有的7元津贴中拿出5元寄给老师家人,托其买刀纸在老师坟头烧了,以寄哀思。
家乡虽然山清水秀,银杏遍野,糁子、沓煎饼等风味小吃远近有名,既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也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临沂是革命老区,新四军军部就曾设在这里,著名的孟良崮战役就发生在这里,电影《南征北战》描述的人民解放战争的转折点就从这里开始的。可是,老区长时期的封闭,也让家乡发展缓慢,在我小时候群众生活还相当困难。今天当我返乡省亲看到家乡的巨大变化,看到楼舍成排,柏油路都通到乡镇村头,群众丰衣足食,就不禁感慨万千,小时候的经历就如映照在河水的冷月,由远及近飘向心窗。
我住的那个村庄叫重坊公社东高庄大队,爹娘都是老实农民,家里孩子多,日子过得紧紧巴巴。都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而那时我能为家里减轻点负担的,也就是起五更捡大粪。我是从6岁时就开始挣工分了,每天捡20斤大粪能挣2工分。2工分是个什么概念?那时是公社集体化,正劳力每天挣10工分,10工分算一个劳动日,换算成钱也就六七毛钱,2工分也就是一毛多钱,也就是说我起早贪黑捡上20斤大粪交到生产队,能挣一毛三四分钱。这是年少的我唯一能找的贴补家用的活计。
那时我在校才上一年级,放学回家就这肩背着书包,那肩背着粪篓子跟着牛车走,一路上盯着牛屁股,心里琢磨着,这牛怎么还不拉屎呀?遇上心眼好的车把式看你这小孩挺讨人亲,会让你坐在车辕子上,要是遇上不好的,见你紧跟其后,会冷不防地甩一鞭子,鞭子梢就抽在身上脸上火燎燎地生疼。
毕竟牛不能整天光拉屎呀,加上捡粪的孩子很多,包括大队长的儿子也跟我一样捡粪,每天能捡到的粪就极其有限。不光牛粪,人粪也捡。记得那时社员们在地里干活休息时,会有人跑到沟里或树丛中大便,我就赶紧跟去,蹲在沟沿处等人家拉完,那时家家都不富裕,吃的都是半干半稀的,哪有很多屎拉呀!一次能捡半斤二两的就不错了。还是捡牛粪过瘾,水牛拉一次多者就有20斤。捡粪时间长了,我对水牛的习性也就很了解了,耕地休息时,水牛会趴在水里凉快,我就坐在旁边等着。当它站起来,就是要拉屎了,我就会赶紧凑上前,用粪篓子贴在牛屁股上,直接接住牛粪。每当有这样机会,我就特别兴奋,仿佛酸酸的手臂拖着的不是一泼牛粪,而是一块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