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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花

2023-08-02
自入冬以来,这是最冷的一天,光的热度被路边的积雪吸尽了,寒气逼人。街上的店铺,挂着加厚的帘子,怕冷风钻进屋里,门闭得紧紧的。沿街东头的一家理发店,屋里的人大概是忙了生意,要么就是守在炉子旁烤了火,忘了...

自入冬以来,这是最冷的一天,光的热度被路边的积雪吸尽了,寒气逼人。街上的店铺,挂着加厚的帘子,怕冷风钻进屋里,门闭得紧紧的。沿街东头的一家理发店,屋里的人大概是忙了生意,要么就是守在炉子旁烤了火,忘了门外边铁丝上晾的毛巾,被风吹落了一地,却全然不知。

乾旺在这条百米长的街上走了好几个来回,腿也冻麻了,他不停地跺脚,口里呵出来的热气,粘到暖帽的绒毛上,顷刻间变成了透亮的水晶片。乾旺从大衣兜里摸了支香烟,他并不是烟瘾犯了,只是想借助烟驱逐一下身上的寒冷。身子转了个背风的方向,头缩进大衣里,点着了烟,使劲地咂了几口,感觉烟味辣涩涩的,这几日胃里老泛酸水,他也分不清究竟是香烟还是旱烟的味道,抽了少半截,扔在一米之外的地上,又撵过去用脚踩了踩,他怕一不留神,烟头点燃了停在路边滴汽油的老式幸福摩托车,就因为这破烂摩托车喝油,没有愿意接受它的买家,乾旺花了二百元从摩托车贩子手里倒腾来。这两年,他把它当骡马使,从老远的镇子往回驮肥料,从家里往集市上卖粮食,全是它干的活,现在虽然值不了几个钱,若真没了它,就等于把双腿锯了,七拐八弯的几座山梁靠两条腿走,啥时才能到家啊!

天太冷了,风一吹,割人的痛,乾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他又往街东头的理发店踱去,看到吹落在街上瓦片一样僵硬的毛巾,随手捡了起来,敲了敲理发店的门,出来了一个女孩。

乾旺说,这是不是你的毛巾?

女孩急忙回答,是的是的,快进来吧,外面太冷。

乾旺进了屋,一屁股坐在火炉旁的板凳上。他把双手轻抚在炉口,烙煎饼一样翻来翻去。

女孩问他,你要理发吗?乾旺摇了摇手。女孩又问,等人?乾旺点了点头,都等了四五个钟头了,咋还不见人影呢?

不着急,你慢慢等吧。

镜子前坐着一个很清秀的女孩,脸上溢满了微笑,盘好的发髻上别着一枚艳丽的红花,看来这个女子在不久的日子将会成为别人的新娘。

乾旺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偶尔,回过头看一下即将做新娘的女子,那女子也会冲着乾旺笑一笑。

乾旺和珍慧的婚姻与其说是两家老人包办的,不如说是家里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就悄悄自由恋爱上了。乾旺的祖母和珍慧的祖母是亲姊妹,乾旺小的时候隔三岔五地跟着祖母到珍慧家做客,珍慧娘见到浓眉大眼、懂事听话的乾旺,一个劲地把乾旺往自己怀里拽,嘴在乾旺的脸上一阵乱咬,等乾旺彻底哭了,她才罢休。然后,从地窖里拎出存储了好几个月自家蜂儿酿的蜜,烙几摞油汪汪的薄饼子,端到乾旺和他祖母面前。乾旺心里想,能天天蘸着甜甜的蜂蜜吃着香脆的油饼子,珍慧娘再怎么咬他,他也愿意。每次,他和祖母来珍慧家吃这些“稀奇”东西的时候,珍慧娘总要把珍慧支到门外边,等乾旺和他的祖母吃完了,珍慧才悄悄地掀开门帘进来。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乾旺和珍慧都上了中学,每逢暑假,乾旺忙完家里的农活,祖母就让乾旺去珍慧家帮忙收割小麦。乾旺说作业多得很,做不完老师不让上学,凭啥每年叫我去,我才不愿意去吃那苦。说了这番话,他又觉着后悔了,耽怕祖母真的把他留在家中,其实心早飞到珍慧家了。他发现自己有了心事,朦朦胧胧地说也说不清楚的心事,他觉着每天见不到珍慧,心里就空落落的,甚至在他每晚的梦里都会出现珍慧的影子,只要他和珍慧在一起时,不管干啥事都很开心。有时,他和珍慧单独在一起,装在心窝里的话填满胸膛,却又不知道从哪说起,为此,珍慧骂他,傻乎乎的,你说话啊?珍慧这么一说,乾旺的脸越红了。在他小的时候,珍慧娘待他和亲生儿子一样,几年后,珍慧终于有了一个弟弟。乾旺每年暑假到她家,珍慧娘仍和以前一样高兴得合拢不上嘴,说大热天的,跑了那么远的路,快进屋里歇着。让珍慧给乾旺沏杯糖茶,对着珍慧爹说,你把前两天半夜学叫鸣的那只母鸡杀了。珍慧心里清楚,压根儿就没有半夜叫鸣的母鸡,今年捉回来的一圈鸡仔都是公鸡,哪里的母鸡?偏心眼就偏心眼呗,撒的谎一点也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