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长出的竹笋

第一次见到盛夏长出的竹笋，是在钱科长的办公室。

那时，我刚调到教育局人事科管理教师档案。汪老师来找我，询问他的学籍档案寄到教育局了没有。他是我市最偏僻的一所小学的教师，工作多年后去读研究生，完成学业后回到教育局报到。他说：“学籍档案已经寄出二十天了，早该到了教育局，怎么还没有见到呢？”我带他去找钱科长，钱科长说：“今年招聘的新教师的学籍档案早就收到了，只是没有见到你的！你去邮局问问吧！”汪老师匆匆地走了，留给我一个忙碌的背影。

我站在钱科长的办公室里，无意中看见窗外有一丛竹子。在盛夏的烈日炙烤下，竹子依然生机勃勃。一阵风过，竹影婆娑，珊珊可爱。我无意中看见七棵竹笋，禁不住叫出声来。钱科长也凑过来看，她说：“真奇怪呀！夏天怎么会长出竹笋呢？我在这个窗前站了十年，还是头一回看见呀！”

我和钱科长沉浸在喜悦之中，汪老师返回了。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邮局机要科科长说，私人不能查询通过机要方式邮寄的秘密邮件，得有单位出具的介绍信才能查询。”在他再三央求下，钱科长才开了一张介绍信。他拿在手里，对钱科长千恩万谢，低着头跑开了。

不多久，他又回来了。这次脸上没有汗，额头上亮晶晶的，可能是打的回来的。他说：“邮局机要科科长查了，是教育局一个姓金的同志签收的。”钱科长说：“教育局没有人姓金呀？”她沉吟了一会儿，说：“哦！人事局有一个姓金的，也许是送到人事局去了！你到人事局找找吧！”

这次去了约莫一小时才回来，他说：“人事局的金科长翻遍了今年收到的学籍档案，就是没找到我的；我又去邮局查询，邮递员证实是送到了教育局。”钱科长深思了一会儿，说：“我看看柜子里有没有，有时别人把东西直接送到我柜子里。”果然在里面！钱科长推给汪老师，说：“拿去吧。”汪老师说：“学籍档案应该交到教育局，与原有的档案合并，怎么交给我呢？”钱科长说：“你拿回工作单位盖章，再由校长送过来！”汪老师拿出报到证，说交给组织存档。钱科长有些不耐烦了，她说：“带回去盖章，由校长送来！”汪老师想说什么，但是钱科长下了逐客令：“小陈，替我送客！”

汪老师走后，我和钱科长继续欣赏竹子。她说：“我了解他那个穷旮旯，从镇里坐车过去，少说也要半个小时到湖边，等待一个小时能坐上小舟就不错了，再划过去还得半小时！那个地方的师资全市最差，谁知道他是什么研究生！他的学籍档案万不可收下！”钱科长一番话坏了我的雅兴，我推说有事，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七天后，汪老师和校长来到我的办公室。我带他们去找钱科长，钱科长说：“现在假文凭太多啦，汪老师的文凭需要拿到省里去鉴定。你们连同鉴定书一起交给我。”校长忙问：“在哪个单位鉴定？”钱科长说：“到省教育厅或者考试院。”汪老师说：“鉴定机构应该是高校学生就业指导中心。”钱科长有些不快，懒懒地说：“那你就去那里鉴定吧！”汪老师说：“可以在高校学生信息网查询学历真伪！”他走到钱科长电脑前，说：“我现在就查给您看。”学信网打开了，汪老师的信息展现在钱科长眼前。钱科长冷淡地说：“我们需要鉴定书存档――你们坐吧，我出去一会儿！”汪老师还想说什么，但钱科长拉开门走了。我说：“都来欣赏一下盛夏的竹笋吧！”在窗前站了大约一刻钟，我接到钱科长的电话。她说：“我在外有事，叫汪老师去省里鉴定学历。”我转达了钱科长的意思，他们悻悻地走了。

八月初的一天，我闲得无聊，想去看看那些竹笋。我走到钱科长门前，见校长又来了，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我俩进去后，我去给校长接杯水。我瞥见校长塞给钱科长两包香烟，赶紧收回眼光。钱科长说：“我去向领导请示一下。”她拿起学籍档案和学历鉴定书走出门，回头对我说：“小陈，你陪校长坐会儿！”我说：“校长，来看看竹笋吧，又长高了许多！”校长说：“我那儿的春笋多得很，如果你去我校指导工作，我亲自下厨炒给你吃！”我跟他开玩笑：“你们湖里的鱼虾多得很，怎么不亲自下水捞鱼虾款待我？”校长嘿嘿地笑，说：“算命先生说我命里有水蛊精，十八岁前不能下水。我父母管得严，我至今还不会游泳哩！汪老师倒是个游泳的高手！”我们又聊到了汪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