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太太和她的公子

这两年有机会接触从大陆来美念高中的小留学生。

我最了解的一个学生，爸爸是官员，妈妈是大学老师。这位公子比其他学生小，刚满15岁，但心智成熟、知理知节。陪读的母亲偶尔招呼我一起用餐，于是我生平第一次喝到了野生虫草灵芝汤。公子热情地对我说：“老师，你多喝点，我都喝腻了。”“千万别这么出去说！”老妈立即喝止。

一天，公子放学回家，在园区草地上被其他几个中国同学疯狂追逐拦截，按在地上，洁白的校服搞得满是泥巴。因为我是项目人员，公子他妈给我打电话叫我一同过去看看。

到达案发现场，公子仍被小伙伴们骑在身上，见到我们到来便作鸟兽散。母亲将儿子拉起来，拾起书包，和气地对追打公子的学生说：“你们一起玩玩没有问题，他比你们矮两个头，以后还是有个度吧。你们都是大孩子，都在异国他乡，都是中国人，应该像哥哥一样保护弟弟才是。”

由于这种行为在美国属于欺凌事件，我汇报给了校长。项目方取证调查后决定严惩，考虑开除几个肇事学生。我将处理意见告知母子，公子自然欢喜，松了口气：“他们后来在学校威胁我，说要敢去告状，回国后搞死我。哼，我还怕他们，比他们黑的我都见过。不过开除他们最好，免得骚扰我，影响我学习。”官太太问儿子：“要不叫爸爸派人来美国陪你吧？” 立即被儿子拒绝：“这个就算了，兴师动众让我以后和同学怎么处啊。”“好吧，你也不要太当回事儿了，当磨炼自己，其他同学不是对你很和善嘛。何况你小时候也刁蛮过，原谅他们吧。”母亲安慰儿子。

没有想到，后来陪官太太去见校长，她竟为儿子的同学求情：“这几个同学和我们一样，远渡重洋求学不容易，就这样开除掉，让他们的父母情何以堪。孩子毕竟是孩子，我和儿子希望再给他们一次改正的机会。”校长最终应允了。

到了春节，孩子们还没放假，官太太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我竟看到曾欺负公子的孩子们和公子围坐在餐桌前，打打闹闹，其乐融融。

我正揣度公子妈这么做是不是为讨好他们，听到她给老公打电话唠叨：“上次派警卫的事当我没说啊。这些孩子平时美国餐吃得不好，经常跑我这里来要吃的，我怎么忍心拒绝。喝点我煲的汤，下点饺子，他们都说好香……你大年夜还在北京值班，够辛苦的。今年来访的百姓多吗？”

（蔡明亮摘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