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狼

复仇之狼

总是想起一匹狼，那匹狼在我的记忆里，格外的清晰，就像发生在昨天，时不时地在我眼前晃悠，那是一匹灰色的母狼。

是的，是一匹狼。我看见它站在金钟山顶的一块石头上，仰着头，凄厉地嚎叫。声音是那样的悲伤，那种失去亲人的悲伤。我听狼的嚎叫，就像是一曲哀乐。

这只狼，是失去孩子的母狼。村子里的闻老三对我说，这只狼肯定是被李瘸子打死孩子的那只狼。不过，那时李瘸子还不叫李瘸子，叫李常有。他成为瘸子，是后来的事。

在这之前，李常有与一匹狼的故事，我并不知道。那匹嚎叫的狼，是不是被李常有打死孩子的母狼，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那匹狼总是在我们村子的后山上嚎叫。

那是一匹硕大的狼，我曾经在对面的山坡上，远远地望着它，灰色的毛，长长的尾巴，我甚至看到它脸上白色的斑点和尖利的牙齿。只是，当我想靠近它时，它飞快地钻进林子，淹没在一片绿色之中。

闻老三说，一定是那匹狼。我活了六十多岁，还没有看到一匹狼独自对着村庄嚎叫。狼是通人性的，你善待它，它知道感恩；你伤害它，它知道报仇。一匹狼对着村子嚎叫，不是好征兆。它是追寻着人的气味，一路找来的，它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报仇。

听闻老三的话，似乎有点玄乎，其实一点也不玄乎，闻老三说的是实话。

那天晚上，李常有家的一头猪，百八十斤，活蹦乱跳的，在晚上突然被一匹狼袭击，身上被咬得遍体是伤，直挺挺地死在猪圈里。

闻老三说，这个李常有，他活该。

前天上山砍柴，李常有打死了一窝狼崽。闻老三说。

那窝小狼，是在一个小山洞里，洞口长满了映山红，密密麻麻的，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李常有上去砍柴，意外地发现了一窝小狼，可能是刚出生没多少天，小狼还未睁开眼睛。李常有看到那窝小狼时，母狼不在，大概是出去觅食吧，看到小狼，李常有很高兴，砍柴碰上了一窝狼崽，是意外之财。当时生产队规定，打死一匹狼，奖励五十斤小麦。三匹狼，就是一百五十斤小麦。

李常有名字起得很好，常有。可他家什么也没有，是生产队里的贫困户，粮食经常不够吃。一百五十斤小麦，对于李常有家来说，是雪里送炭的好事。

打死那几匹小狼崽，不费吹灰之力，几棒子下来，那三匹还未睁眼的小狼，就一命呜呼。李常有掂着几只小狼，换回了一百五十斤小麦。

狼是有灵性的，李常有前脚到家，母狼后脚就跟了上来。第三天晚上，他家的猪，就被狼咬死了。看到死去的猪，李常有头皮发紧，狼咬死了猪，说不定还会咬死人呢？李常有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在大山里生活，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对付狼虫虎豹的知识，狼虽凶狠，但狼也有怕的东西，它们最畏惧的是火。每到晚上，李常有就在自己家里点一堆火，抱着一支土枪看门。折腾了几天，狼没有上门。但是那匹狼，每天晚上总要站在山顶上嚎叫，弄得李常有整天提心吊胆，就是白天出门，也要扛上一支土枪防身，老婆孩子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狼就扑上来了。

防备狼袭击，让李常有心力交瘁，焦头烂额。身体再好，整天提心吊胆，夜里不敢睡觉，铁打的人，也会拖垮的。

我看到李常有时，是在几天后，他去老井担水。五大三粗的李常有，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可就几天工夫，走路就有点轻飘飘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圈发黑。那匹母狼，把李常有折腾得不像人样。

母狼很精明，似乎知道李常有防备着它，一连几天只是站在山上嚎叫，并不进村。再后来，就像失踪似的，没有了踪影。

日子呼啦就是一年，李常有就以为那匹狼已经忘却了失子之痛。李常有的想法并没有错，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总不能活在痛苦中。内心的伤痛，总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地被抹平。也许失去孩子的那匹狼，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曾经的失子之痛，随着孩子的诞生，被日渐淡忘。

事实上，李常有判断失误。岁月能抹平伤痛，但抹不平刻骨铭心的仇恨。人如此，狼也如此。就是因为李常有错误的判断，让他差一点命丧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