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毛豆儿
芝麻全炸了。今早惺忪着往地里走,村里的大嫂笑道:“还没睡醒哪,芝麻落地悄白。”多么善意的劝讽,家里割晚了,着急。
整整两天,到今日太阳还没卡山终于可长出一口气。割完了,妈就建议烧毛豆,爸响应。以示庆祝。
妈就去不知谁家的豆地割,爸检干的芝麻秸,我去高粱地刷底下黄的高粱叶。一起行动。
方法很简单。把软柴禾放在硬柴禾底下,把青绿的黄豆枝用一棵湿秫秸夹住,点着火就在上面烤。用两棵秫秸两个人抬着更方便。
爸说小孩子来法。爸说要是干的豆秸自个儿就着了,这不好烧。为防止烧糊,还边烧边挪——一溜黑黑的像用毛笔写字拉长横。
吃的时候招儿更绝。 好像身上穿的小褂是专门为烧毛豆准备的,顺手就脱下。爸把小褂往空中一扬使小褂兜起风来作形象的簸箕状,然后下压,灰就四下里飞了。爸在那款黑长横上舞他的小褂,像扭。
然后真东西就真实地露出来了,那么诱人地散出香味儿地躺在地上,谁见了谁不想把它立即地从地上拣起,剥开,挤出,捂进嘴巴里过馋瘾地嚼?
累了,我盘腿坐在在我想象中还会着着火星的地上,一疙瘩一疙瘩的仔细地寻着吃,手指甲那么大块儿的地方我也不轻易放过,那豆儿从烧得成了黑绿的皮儿里透出令人吸鼻的香,吃了还有吃了还有,那一块不大的地方似乎是可以永无止境地开掘下去的宝藏。
爸就用心地择着那经过考验变得简单的杈儿,妈顾不上吃就一个连着一个的往她的凉帽盔儿里扔。
爸又在这时说起他动不动就想起的黑龙江。他说他吃豆儿嘴巴不黑在黑龙江练出来了,老远就那么一扔,土灰什么的都掉了,既准又干净。爸说他在黑龙江早晨什么时候也不吃饭,净上地里去烧苞米,用秫秸那么一支,格路味儿。爸说得也格路味儿。
我吃着,听着,看着,不敢插一句嘴,爸妈又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了。
什么时候,太阳不见了,只有两旁茂盛的庄稼为我们遮出一幅惬意的荫凉。该走的时候了,我们都从地上站起,打扫打扫身上的灰与土,去装车。
我们从地上站起,闻着刚才烧的豆儿薰香了整片山坡,整个秋天也被薰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