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长流过大年
年底来临之际,看到南来北去的车辆承载着匆匆回家过年的人们,我的心也痒痒的。
父母年轻的时候,总是希望我们能像蒲公英的种子,飞得越远,越能说明我们有出息;可当他们年事已高,体弱多病之时,他们又多么渴望我们能够像小鸟般,依偎在他们的身边。因为这种时候,他们也需要得到我们的照顾。
我呢,也如父母年轻时所愿,远远地离开了那偏远而又贫穷的小山村,走进了严厉的军营,后来又迈进了繁华的大都市,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城里人。这一转眼,已二十多年了,按理说应该早已将他乡当成自己的故乡了吧。可越是临近年关,我对老家的思念便越强烈;越是临近年关,老家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越是频频出现于我深夜的梦里,频频涌现于我脑海的深处;越是临近年关,我越是感觉到大海虽深,可远不如我对家乡的思念那般深。
很多人不明白,说父母离世了,我们便是没了根的浮萍,飘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然而,也许我的骨骼里,支撑着的仍旧是农民的骨骼;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的仍旧农村的山泉泥水吧。我的躯体游走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可我的灵魂,似乎永远离不开我的乡村。父母虽已离世,可不知家乡的亲人是否安好;我的亲兄弟虽已离乡,可我不知当年的近邻是否安康;城市的霓虹很美,可我不知当年我常去看牛打柴的山坡上,是否仍旧翻滚着绿色的波浪?
年关了,我居住的城里,有岳父母日趁缓慢而蹒跚的脚步,有妻子一贯平静的呼吸和忙碌的身影,女儿也从学校回到了家里。这港湾的确温馨而又甜蜜,我应该是知足的。可生于斯长于斯的女儿,似乎也能体察到我内心深处的那份孤寂和怅惘。那天下班回家,女儿看到我忙碌的身影,疲惫的脚步,竟借着帮我按摩的机会,悄声对我说:老爸,是不是想老家了?如果真的想老家了,那我们就陪你回老家过年吧。
听完孩子的耳语,我顿时精神焕发,欣喜地反问她:你真的愿意跟老爸回老家去过年么?
孩子高兴地点点头。这时,我有如久在监狱里的囚犯突然得到特敕令般,抚着她的小脸,哈哈大笑着说:知我者,莫若我的宝贝女儿也。
“啪”的一声,女儿伸出手与我击掌,说“一言为定”。
老婆听了女儿的提议,也欣然点头。说是有好几年没陪我回乡下老家了,这次也该趁着过年,回去看看那儿的父老乡亲了。尽管决定得很匆忙,是过年的前几天,可我们三个紧锣密鼓地一阵忙碌后,准备停当,便在过年的前一天早早出发了,心想要给家乡的亲友们一个惊喜。
回老家的那天,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同时也飘洒着白色的雪花,我们的车子放着欢快的音乐,在雨雪中稳稳地穿行着。经过几个小时的行驶,村庄近在眼前了。我们下了车,向自己曾经生活过近二十年的老家走去。
尽管我们低调回乡,但儿时的伙伴们,疼爱我的乡亲们,一个个都得到了消息。我们喘息未定,东家请西家接,早就将我们这短短几天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
且不说我的乡亲们,给我们准备了哪些可口的食物;也不说我的乡亲们,对我们是如何一如既往的亲昵。单说那些争着请我们去家里坐坐的,就没有停止过。常常是东家还刚落座,西家就有人来接了。当然,我们本也是家家都不遗漏地去拜访。特别是那些长辈们,不仅仅得去拜访,还要尽量挤点时间来跟他们聊聊天,陪他们喝喝茶。有时,连已成习惯的午睡都取消了,还是感觉到时间的不够。
以前在城里过年,似乎也并不怎么繁琐,简单且快乐着;如今回到老家过年,虽算不得繁琐,但不能简单应付。不过,因为多年不曾感受这种热情与热闹,虽累却也快乐着。当然,对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热土,我毕竟不能如同走过路过般淡然,更不能吃完抹一下嘴巴走人,漠然置之。每到一处,我必定会同当家人聊聊他们现在的生活状况,听听他们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甚至会当即帮他们解决一些困难……
临回城前,他们一个个来到村口为我送行。家家户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片,他们中不少还手里提着,肩上挑着,满萝满筐的土产叫我带回城里。我们的心里暖暖的,但嘴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我哽咽着对他们说:他们的心意我领了,他们的情意我也记住了。但东西太多,我们的车太小,那就像过日子般细水长流,留待以后年年回家过大年,慢慢地吃吧。
几个老人听了,竟也异口同声地我劝那些送东西的乡亲:正是正是,过年也要细水长流,细水长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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