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铃叮当响,少年似梦香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造田改地,以粮为纲,家家户户都养了一两头牛。不过,那时的牛是集体财产,只能喂养,没有处置权。喂着能耕牛,可以挣工分。不是能耕牛的,也能踩一圈牛粪,用于初夏上田种水稻和冬天上地栽土豆,牛粪同样以斤记分。
牛,成了那个年代,一个家庭重要的劳动力。特别是象我们这样,只有两个大人出工挣分,细娃儿又多的家庭,喂一头牛,只要勤快,多割草踩粪,就多了一个劳动力。
山里的人养牛,都要在牛的脖子上,给它戴一个铃铛,俗称“响铃”。牛走路吃草,都会发出叮当叮当清脆的铃响声,这主要是便于牛钻进茂密的山林,也能顺着铃声找到它。
我的童年和少年,正赶上那个以种粮为生的年代。我们家养牛,放牛割草的事情,自然就落到我的头上。童年、少年,于我来说,好像没有明显的界线。反正有记忆开始,就是牛铃叮当伴随我,走过了那段如梦的时光。
春天来了,浅草露珠。我牵着牛儿从圈里出来,牛儿跟着我来到田埂、山坡、河边。牛儿呼哧呼哧啃着嫩草,我一页一页翻看着连环画。牛铃叮当,摇散了片片白雾,摇飘了袅袅炊烟,摇来了春阳笑脸。
夏雨落了,草肥水美。我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依然牵着牛儿在山坡、河边。牛儿边吃草边甩着尾巴,拍打着身上的蚊子,我津津有味读着一本小说。牛铃叮当,摇跑了弥漫风雨,摇显了一弯彩虹,摇响了声声蛙鼓。
秋风起了,百草渐黄。我把牛儿放进收获了的庄稼地,让它自由自在地啃食。包谷杆上的黄叶,被牛儿用嘴撕得滋滋响,我仔细寻找地里遗拾的包谷。牛铃叮当,摇出了金色暖阳,摇落了片片黄叶,摇飞了雁阵南归。
冬雪下了,枯枝败叶。早晨起来,我和院子的几个伙伴,把牛儿赶进远处的山里。这个时候的山里没有农作物,牛儿可以在山里放一天,我们下午放学后才去收它。牛铃叮当,摇碎了枝头残冰,摇醒了山谷寂寥,摇走了年年岁岁。
养牛放牛,蕴藏着我少年时很多的快乐。养牛放牛,也让我流过伤心的泪水。
一个暮春放学后的下午,我既要放牛又要割草。那个时候,到处都种有粮食作物,一不小心,牛就会跑到地里吃庄稼。我把牛牵到一个半山腰,将鼻绳盘绕在牛角上,就赶进一块灌木林,以免它跑过来吃庄稼,我好专心去割草。那知道,它才进入灌木林的小路,就踩虚前蹄,一偏就翻了过去,然后一个连一个的跟头就滚下山去了。我顿时就哭了起来,我知道这么陡峭的山上滚下去的后果。我急忙顺着山梁连走带梭,绕到山下去看我的牛儿。跑拢一看,牛儿倒在山下大路的小河边已经咽气了,我哭得更伤心了。一边哭一边将散了的牛绳盘绕好,因为我知道,集体的牛那家饲养不善,放养时牛鼻绳没有盘绕好,摔死了是要赔钱的。我一路哭,一路跑到父母做活路的地方,告诉牛摔死了。全生产队的人都在那里干活,有些长辈看我哭的伤心,就逗我开心说:huaer,莫哭了,摔死了,我们可以分牛肉吃啊!第二天,我们家按人头分了两斤多牛肉,晚上父亲对我说:这一次虽然没有赔钱,今后放牛还是小心些。
还有一个冬天,早晨我们一群伙伴将牛赶进山里,下午放学后去山里赶回来。按父母的规定,去赶牛回来的同时,还要捡一捆干柴回来。走到山里,就忙捡柴,等把柴弄好了才去找牛。冬天的白天很短,天色已暗了下来,眼看天就要黑了。牛在山里放了一天,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也听不见牛响铃的声音。我只好随着牛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山里的树林找,一直找到山顶的一个树林坪,才看到我的牛儿在地下卧着。这时天已经黑尽了,山风呼呼作响,我感到一种可怕,不自然哭了起来。我把头角的绳子解下来,牵着它随着来时的路,蜿蜒曲折地摸着往山下走。我隐隐约约听见山下有呼唤我的喊声,也看到了山下有一点亮光。我仔细一听,是母亲在喊我,我一边哭一边答应。走到山下,我见母亲提着一盏马灯,她心痛地说:生产队放活路回来,看你没有回来,估计是牛没有找到,就来接你。我说:我把柴弄起,才去找牛,那晓得它吃饱了睡在哪不动了。母亲说:找到了就好,你牵牛走,我来背柴。母亲提着马灯背着柴在前,我牵着牛在后,马灯散发出微弱的光,照着我们母子俩回家的脚步。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叮当叮当的牛铃声,在这静谧的冬夜显得格外清晰。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现在养牛的很少了,我家也有十几年没有养牛了。今天的我,已不再少年,可那放牛的少年时光,象甜蜜温馨的梦悠悠飘香;那叮当叮当的牛铃,时常在我心里摇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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